风雪
惊动了校方领导。
领导第一时间调查了那个男老师,事实证明男老师并无任何失德行为,许梦冬也是无辜的,可就当学校领导打算找造谣的学生家长们谈话的时候,许梦冬闯祸了。
她把那个造谣最凶的女生叫到了校门口,在中午放学人流量最大的时候,狠狠和她打了一架。辫子散了,指甲劈了,书包里的卷子撒了一地,双方各自一身伤,许梦冬最喜欢的跳跳虎小包挂也不知道掉哪去了。
她被保卫处大叔拉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还在办公室见到了熟人——谭予脸上也有伤,嘴角淤青,他见许梦冬进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朝她吼:“你哑巴啊?!他们欺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梦冬没想着告诉谭予,告诉他又能有什么用呢?十六岁的谭予能保护十六岁的许梦冬吗?
可她低估了少年的勇敢,谭予比她强,他一个人收拾了班里那些嘴碎的男生,下手没轻重,把其中一个男生打骨折了。
那也是谭予学生时代的唯一一个记大过处分,处分通知在学校门口贴了一周,就在许梦冬举班牌的校报照片旁边,两人各自荣耀,顶峰相见。
许梦冬问过谭予,这事儿跟你有关吗,你干嘛要打架。
那时正好是夏天,他们趁着周末去金山鹿苑看小鹿。梅花鹿群在中午时分从森林深处漫步到草场觅食,谭予一边捧着玉米粒儿喂小鹿,一边指着远处的鹿妈妈,说:“鹿还知道护犊子呢,我护着你,不行啊?”
许梦冬总觉得这比喻有点奇怪。
但不论怎么说,十六岁的谭予真的保护了十六岁的许梦冬。
尽管手段稚嫩,但他真心滚烫而热忱。
而那天他们和小鹿的合影,至今摆在谭予的床头柜上。
冬夜寂静,凌晨道路上偶尔有车经过,远光灯由远及近在墙壁上留下不规则的光斑。
许梦冬伸长胳膊把合影拿过来,摩挲着相框,却怎么也看不清照片上两个人的表情。
今夜她对谭予的单方面坦诚并没有换来轻松愉悦的结果,谭予沉默了很久,一言未发。她从他脸上看出了失望,于是提出离开,但谭予把她拦住,
“太晚了,在这睡吧。”
他帮她换上新的床单和被子,在他的卧室,在他们曾经无比亲密的这张床上。
“你睡这,我睡我爸妈房间。”
他甚至还帮她灌了热水袋,老式的灌开水的热水袋,放进她的被窝,给她暖暖脚。
“小区供暖不好,夜里可能会冷,别踢被子。”
二十六岁的谭予还是想要保护二十六岁的许梦冬。
可是他无能为力,无计可施,甚至觉得自己从没有这样无助过,好像被太阳晒久了的老松木,心脏一点点崩裂出皲纹。
另一间卧室一直空着,没有打扫,也没有被褥,谭予就坐在光秃秃坚硬的床沿回想许梦冬的话,想来想去,想得脑袋都疼了,想到星星隐身,月亮低垂,想到天边蒙蒙亮,想到东北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乍泄,洒向宽敞大地。
新年的第一天。
谭予被直射进来的阳光晃了眼。
他忽然从心底升腾起好多问题,想要问问许梦冬。
他想问问她,想不想看看日出?如果她愿意,他可以在夏天带她去漠河,去看看中国最早的晨曦。
他还想问她,吃不吃现炸的油条和现磨豆浆?家附近的早市可热闹了,他会想读书时候一样,给她打最热乎的豆浆,灌在保温杯里,加两大勺白糖。
还有,他的厨艺比以前好,可以给她安排不重样的一日三餐,菌种基地春天要下地春木耳了,他和工人们学了一道辣椒炒木耳,特别下饭特别的香。
还有还有,愿不愿意跟他一起过个年,他带她去买年货,包她最喜欢吃的韭菜鸡蛋饺子,踩着积雪把大红灯笼挂上房,听大地红响......
还有。
还有。
......
他想了一夜,想到的全都是和许梦冬一起,不论做什么,做什么都行。她一个人走了那么久的夜路,携了一身风雪泥泞回家,他的本能反应竟不是帮她抖落和擦洗,竟只想好好抱抱她。
这与情爱无关,只因为他见过她最澄澈的模样,世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她。
昨夜黑暗里许梦冬近乎绝望的眼神直到现在都还扎在他心上,他没别的想法,只是想听听她的难言之隐,她一定有什么秘密还没有和他讲,而他只想设法帮帮她。
谭予无力地站起身。
他打开了房门,却发现另一个房间门也是大敞着。
床单没有丝毫褶皱,客厅也空无一人,阳光围拢,静可听针落。
许梦冬早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