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
循序渐进、细水长流这种道理在许梦冬这儿是不存在的。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卖出一单,好似给她打了鸡血。
她先是提出要增加直播时长,从每天的四个小时增加到十个小时,少睡点没关系,要趁热打铁。然后告诉谭予,她过年不休息了,大年三十晚上也要照常直播。
兴冲冲的眼神,眼睛里泛着红血丝。
谭予皮笑肉不笑地朝她竖大拇指:“嗯,真厉害,要跟春晚抢收视率了。”
转头就把厂房电闸拉了。
整个基地只剩菌房的保温系统还在无声运作着,打更老大爷也在腊月二十九这天回家去了,厂房空无一人,落锁的大铁门上贴福字和对联,红彤彤的特别显眼。谭予给大爷包了红包,每个工人都有,自然也不会落下许梦冬。
图个好彩头。
中国人的习俗,没有什么事情比过年还重要。
“走吧,回市里。”谭予扫去车顶的积雪。
他的越野车后头也贴了车对子,车行万里路,人车保平安,是韩诚飞帮他贴的,贴的七扭八歪。
许梦冬攥着红包,半张脸藏在厚厚的围巾后面,打了个呵欠。
“你回吧,我就在这过年了。”
谭予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镇上过年?自己一个人?”
“是啊。”
许梦冬前几天收到了姑姑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姑姑的公婆,也就是然然的爷爷奶奶从吉林白山来黑龙江过年。
姑姑说:“今年过年咱们家人多,可热闹了,你快回来。”
许梦冬也喜欢热闹。
但是人得有眼力见儿。
她把围巾又往上裹了裹,语气轻松,朝谭予笑笑:“我就乐意自己过。”
姑姑在电话里拗不过她,却也明白她,心疼她,只好随她去,给她发了一大笔压岁钱。许梦冬不要,姑姑执意要给,像叮嘱小孩一样提醒她,一个人在镇上要注意安全,去集上多买点好吃的,别亏了嘴。
“你呢?去和叔叔阿姨团圆吗?”
谭予说过,父母如今在广西定居,依山傍水的好气候,好地方。
“嗯,明早的飞机。”
“好呀,一路平安,替我......”
替我给叔叔阿姨拜年。
许梦冬话没说完又咽回去了,不知道该不该让谭予父母知道谭予和自己有联系。
好像没必要。
谭予深深看了她一眼,看见她耳朵被冻得通红,整个人瘦削又孑立,像是北风里摇摇欲坠的树梢雪,没化妆,素着脸,围巾之上只余一双疲惫的眼。
这段时间熬得辛苦。
“家里有吃的吗?”
“有呀,前些日子我找人上门安了新冰箱,还往里填了好多肉,菜,水果,够我吃一正月的了,我姑还送来了烀好的猪蹄儿和酱牛肉,还有红肠和松花蛋肠,而且我会做菜,不用担心。”
“饺子呢?有饺子吗?”
“这项技能暂时还没学会,但我买了速冻饺子,韭菜鸡蛋还有白菜猪肉的。”
许梦冬勉强会下厨,但对于面食一窍不通,蒸出来的馒头能拍黄瓜,更别提饺子了。
她把谭予往车上推:
“行了你,比我姑还磨叽,成年人了,我还能饿死我自个儿?”
谭予倒不是怕许梦冬饿死自己,只是心里莫名有点堵,说不上是为什么。上车,降下半面车窗,眉头微皱看着她:“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许梦冬笑盈盈地朝他挥挥手,身后是白皑皑的半面雪坡。
就是这张笑脸,搅得谭予一晚上不得安生。
像是阴天晾在院里没收的谷子,像是点燃了引线长久也没炸开的鞭炮,谭予惴惴不安,总觉得许梦冬一个人过年实在说不过去。
镇上人家少,晚上天又黑得早,她会害怕吗?
乡下不比市里禁燃禁放,有捣蛋的小孩放刺溜花,点着了许梦冬家的柴火垛子怎么办?
她的有线电视和宽带都连好了吗?有春晚看吗?
去年过年时镇上还短暂停过电,今年会不会再来一遭?
......
谭予越想越远,越想越偏,明早八点多的飞机,他直到凌晨还没入睡,用脑过度,三叉神经嗡嗡疼,爬起来灌了一杯凉水才冷静下来,又开始笑自己脑子有问题。
勉强浅眠到闹钟响起。
他望着窗外晨光未至黑黢黢的天,终于自我妥协,给爸妈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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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梦冬这一晚也没睡好。
难得不直播,一个人的夜晚需要事情来打发,她没有追综艺看剧的习惯,往手机里下了个做饭小游戏,没想到一关接一关玩上瘾了,30秒广告换一次复活机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