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E大调夜曲
仿佛成了把磨到只剩薄薄一片的刀刃。
那么锋利,又那么脆弱。
“撄宁,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我被包养了。”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他却用平淡到没有起伏的语气吐出。撄宁微微瞪大眼睛,并非惊讶于内容,而是惊讶他会这么随意撕破这层窗纱纸。
聿清漫不经心听着音乐,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仿佛在琴键上灵活地跳跃。他微笑:“时兴的说法叫‘小白脸’,而我傍上的金主是个50多岁的女人,仅仅因为她愿意给我钱。”
“撄宁,”聿清轻飘飘再度发问,“我人很好么?”
撄宁艰难道:“这没什么,你……”她坐直身,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比较高级的词汇,“你也是情有可原。”聿清嘴角不咸不淡一扬,不置可否。撄宁最害怕看他这样的表情,包容又无奈,仿佛自己只是一个闹脾气的小孩,让她浑身都不爽利。
她奓了毛:“别这么笑!你不信算了,反正……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
“嗯,我知道。”
“小白脸怎么了?你长得好看,别人就算想做也做不成,更何况你要的是救命钱,又不是那种没手没脚全靠别人养着的人。古代有个女皇帝,叫武、武什么,”谭筱筱和章裕是资深的历史文学爱好者,下课两人常说天谈地,撄宁被迫听了一耳朵历朝历代的逸闻趣事,只是半瓶水响叮当,她忽然想不起那个女皇的名字了。
聿清:“武则天。”
撄宁连连点头,“是,武则天,她当皇帝前,最开始不也就是个女宠吗?”
聿清啼笑皆非:“这是什么歪理?”
撄宁这次是真有点生气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聿清要这么贬低自己,仿佛十恶不赦,不可原谅。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撕开这层窗纱纸,明明撄宁已经做好为他心照不宣、守口如瓶的准备。
她拉开他抽屉,随便翻了几张干净的白纸,摆摆手,俨然一副家中山大王模样:“我要补作文了,你别再跟我说这个话题,自己随便找个地方站着看书去,别烦我!”
聿清蹲下来,抬头看她的眼睛:“撄宁,对不起,别生气了。”他总是这样,没什么脾气,即使被撄宁这般说,也只是叹息。
撄宁注视聿清灯光下温柔的神情,心里却想起楼下父母那势如水火的争执。
为什么父母不能像他这样心平气和地谈话呢?为什么爸爸已有了爱人,却还要在外面沾花惹草?她心里有好多为什么,却被所谓“大人的世界”阻隔在外。
撄宁看着他,一整日的委屈、愁苦顿如水漫金山,一发不可收拾。
爸爸那个耳光好像火辣辣地抽在自己脸上,痛苦牵引泪腺分泌出大股大股名为“茫然”的心绪,在脸上铺陈开来。她哭得很伤心,一会儿抱怨:“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一会儿前言不搭后语,语无伦次:“我妈妈这么好看,我妈妈哪里都好看,凭、凭什么让我妈撒泡尿照镜子!”
“他们不喜欢,干嘛要生我?我不要他们生!”
聿清安抚地拍拍她的背,他没有劝撄宁别哭。情绪需要适当发泄,哭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确实能排解郁闷的情绪,如同汗水带着热温从皮肤流泻而出。
聿清将纸巾递给她,撄宁哭累了,趴在草稿纸上抽噎。她握着笔开始补作文,一笔一划写上标题——《记一次愉快的周末》。
多绝妙的讽刺。
之后他们便再没有说话,撄宁安静补着作文,不时擦擦红肿的眼睛。聿清则靠在一旁拿着练习册低眉看题。
他今年高三,平日兼职加上照顾病重的母亲太忙,根本抽不出整块儿的时间学习。能看题的琐碎时间都靠挤,为了提高效率,养成了随时随地都能专注的习惯。心里稍微将解题思路过一遍便到下一题,遇有滞碍之处才“纡尊享贵”刷拉添两笔,仿佛多写一笔都能累着他的手。
一时之间,房间内只有撄宁奋笔疾书的“刷刷”声和翻书声。
等聿清再回过神,撄宁已趴在他桌前神不知鬼不觉地睡着了,她笔握在手里,嘴角甚至挂着可疑的水渍。聿清看着觉得好笑,食指戳了戳她小巧的鼻子:“猪,天亮了。”
撄宁鼻子不耐烦皱了皱,偏过头朝另一边。过了好半晌,才终于像醒过来了,旋即一个“鲤鱼打挺”般坐直身来,她脸上还挂着迷瞪的睡意,腰杆却挺得笔直,下意识抓着笔在纸上写两个字。
大喊:“我没睡着,我还能写!”
聿清哈哈大笑,他把纸递过去,示意,“先把你口水擦了。”
“……”
“楼下没什么动静了,撄宁,”聿清指了指桌前的闹钟:“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睡觉啦。”
撄宁摇头:“我不走。”
“为什么?”
“我出来几个小时了,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我就算走丢了、被卖了,他们会在意吗?我不想回去。”撄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