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报应
女声或激昂男声便会邀请电视机前的小朋友拨打热线电话答题,答对者奖励丰厚,且时间紧迫、名额有限。
以往撄宁都是抱着半信半疑地态度看的,甚至有次弟弟想打电话,还被她以强硬的态度制止了,从那以后璟就再也没动过那样的歪心思。
可这次是一整套洋娃娃套装啊!撄宁盯着那小型厨房、冰箱、洗衣机、衣柜……简直挪不开眼。眼见前几位拨打热线的“小朋友”连这种题都答不上。
笨蛋!
撄宁心道,急匆匆伸手去抓座机,扫一眼号码飞速拨过去。
璟:“姐姐你干嘛?不是说骗人的吗?”
撄宁只许州官放火,瞪他:“嘘!”
很快电话拨通了,对面那边人声嘈杂,似乎在空旷而密闭的地下室,略显机械僵硬的女声随即响起:“欢迎拨打168,您当前排在第12位,请耐心等候。”撄宁只得干着急,祈祷前面11位都烂泥扶不上墙。事不遂人意,过了几分钟,机械女声再度响起:“上一轮智力问答已结束,很遗憾您未能中奖,感谢您的参与。如果想继续参加其它问答,请按‘1’。”撄宁欲哭无泪,以为方才是因自己犹豫而耽搁晚了,这次忙按下“1”。
璟欲言又止。
“好的,这边将为您随即选取一道智力问答,您当前排在第7位,请耐心等候。”
璟凑一旁听,终于忍无可忍,扯下电话线:“姐,这是骗人的!”
撄宁这时才后知后觉,又有些置气,不满道:“能骗什么嘛?回答个问题而已。总不能隔着电话线把我吃了吧?”璟也答不上来,只干巴巴回:“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还是你上次告诉我的。”
但很快,撄宁便知道在骗什么了。
午饭时,吴倩盯着手机上发来、座机话费扣两百的账单,质问他们这两颗小豆芽:“这是怎么回事?”
撄宁扫了一眼,内心当即老泪纵横,忙蔫头耷脑埋头干饭,秉持着掩耳盗铃的鸵鸟精神,将沉默贯彻到底。
璟从饭碗里抬起头,将唇上粘的饭舔到嘴里,大义凛然地出卖她:“姐姐看广告里只要答对问题可以拿奖励,就打电话过去,我都说了是骗人的还不听。”
事实证明在一个尽心竭力出卖她的叛徒面前,在怎么发挥鸵鸟精神掩护自己也是徒劳。有弟弟也不完全是喜事,比如此时——挨了妈妈一顿狂风骤雨般怒吼的撄宁,含怨夹恨地瞧着一旁云淡风轻、幸灾乐祸的璟,前所未有产生了想将他一脚踹回娘胎里重塑的冲动。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
璟回来后,撄宁每天都过得很充实。记忆的保护机制再次起了作用,撄宁又从来是能笑着绝不哭着过一天的性子。因此当她待在店里,从吴倩口中无意感慨得知——租房对面的酒鬼前两日半夜醉得稀里糊涂从三楼大敞的窗户掉下去、冻死在租房外的消息时,她甚至还愣了一瞬,试图回忆她口中的“酒鬼”是谁。
“幸好我们搬得早,以前就觉得楼道窗子太低不安全,现在坏了也没找人来修。那么多杂物堆在那,灯还坏了,想不摔都难。”
“冻死?什么意思?”撄宁问。
“你这个天在外面待上一晚试试?”吴倩没好气道,“不过死了也好,整天浑浑噩噩,要是不讨嫌招惹到其他人还好,偏还成日噼里啪啦,烦都烦死了搅得人不安生。”
三楼不算高。可他们这儿冬天零下几十度,即便摔一跤没事,要在户外待上一晚,冻也得冻死了。因此若尚保留一丝清醒的神志,他爬也该爬回稍微挡风一点的楼道。
足可见当时他确实是酩酊大醉、意识全无了。
“不过听说之前咱那筒子楼不是遭了贼,每天晚上都会反锁楼下的大门么?他也算个背时的,半夜既没带钥匙,又正好碰上了门从里面反锁着。唉,回头我得多劝劝你爸少夜里跟那些狐朋狗友喝酒。出了啥事儿都没个照应。”
撄宁声音发颤,手也不自觉抖起来:“妈,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吗?我想给哥哥打电话。”
吴倩不省心地看她一眼,将手机递给她,“你别总去烦聿清,他都要高考了!快点打完给我。”
撄宁避开璟,蹲在街道拐角一个小苑门口,喉咙发涩,带着哭腔问聿清:“这就是报应吗?哥哥,这世界上,原来真的有报应吗?虽然老师要我们对人命怀有敬意,可我还是好开心……”她说着说着禁不住大哭起来。
电话那头聿清叹了口气,声音还是温和沉静,“是啊,都过去了,撄宁。”
她哭得太伤心,听得聿清心里也好似塞了一团湿漉漉胀满水的棉花。
可是傻孩子,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报应?
多的是好人含冤,坏人当道。所谓“报应”不过是世人用以自欺欺人、得过且过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