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起波澜
天边还有最后一抹残阳,将要坠入群山的臂弯,朦胧昏黄的光线照在大地上,一切似梦似幻,看不真切。在这个南方的城市,这样的日落在盛夏并不特别,然而有人觉得陌生起来。
陈歌坐在阳台的木质躺椅上,望着远处出神。
眼前是从小长大的小区,榕树在围墙里静立,孩子在榕树下嬉戏。再往外是菜市,花店,书店,还有走熟了的柏油路。把目光放远一点,就看见一中的校园,漆红的大门颇为显眼,昨天还在这里玩乐。
可是现在要去的是城市的另一边,隐在视线的远处,山峦映掩下轮廓也带着绿色。那是从未驻足的别墅,有着如雷贯耳的名字——城南纪家。
时间倒回昨天下午。甩掉水珠,抬起头对着洗漱台的镜子,少女丹凤眼,绛朱唇,笑起来眼睛清澈又灵动。陈歌仔细打量一下自己,没有什么脏东西,可以出发了。
陈歌看看手机时间,问道:“小果,走啦,你好了没有?”一个粉团子脆生生地应她:“姐姐,我收拾好了。”这是隔壁李婶的女儿,有事托陈家照顾一天,别看小小一只,闹腾得紧。
陈歌麻利出门,翻身上了自行车,团子在后座拉着她衣角。自行车游走在巷道和大路,穿行于榕树荫下,斑驳的光影投下来又迅速离去,只留下一串串清脆的自行车铃,和着时不时响起的问好。
“到了,下车。”粉团子下了车,跟在陈歌后面进了店。店面不大,但是收拾得干净整齐。原木的桌椅摆在墙边,风扇呼呼地吹着,白瓷砖,玻璃窗,直接可以看见厨房。刚下午,客人不多。
一个穿着旧围裙的妇女走了出来,黑发中已夹上银丝,俯身把洗干净的碗筷放进消毒柜里,起来的时候扶着腰。陈歌皱了眉。
妈妈的腰扭到了,擦了半个月的药也不见好。说去医院吧,又不肯。原因很简单,就是手头吃紧。家里有自己和哥哥要上学,在公立学校虽然学费比较低,但是供两个孩子还是多少有些吃力,更何况哥哥已是大学生,费用较高中有所增长。
陈歌把思绪收回来,走上前,帮妈妈把碗筷整理好,问道:“哥哥呢?”妈妈回答道:“里面帮忙呢。”陈歌起身向厨房走去,里面两个人忙活着,左边那个已有了白发,脊背弯下来忙活着,这应该是爸爸。右边那个穿着校服在切菜,一米八几的身高使这个小厨房里显得有些狭窄。
陈歌不客气的拍了上去,男生回头,脸部线条柔和,一双狗狗眼,看上去颇为无害,正是哥哥陈齐。“说好的一人半天,现在到你照顾小果,我要去逍遥啦!”陈歌高兴地说,“我约了盛姗姗,准备去一中聚一下,应该会在外面吃,不用做我的饭了。”
陈齐苦着脸准备出去接手小团子,陈歌凑过来揶揄他:“我哥出马,区区熊孩子,一抓一个,不在话下,秒秒钟撂倒!”陈齐接话:“哪有我妹那么厉害,一个眼神服服帖帖,从小到大都是区里霸王,威名远扬。要不还是你来算了?”
陈歌战术后退:“好像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啊,天呐,我得走了。”说着一溜烟地跑出去了。爸爸在后面叮嘱道:“不要玩太晚,注意安全。”“啊,好的,好的。”陈歌边上自行车边应答,确实快到点了,要抓紧一点。
自行车像一尾银色的游鱼,汇入车流,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去年一中翻建了校区,白墙如雪,朱门似火,附近店铺也随即增长,吸引了不少人。其中大部分是学生,也有摄影爱好者,陆墨轩便是其中之一。
作为陆家长子,接触这些只会被认为不务正业,他只好匿名发表,账号叫“笼子里的飞鸟”,他的作品色调养眼,风格多变,隐隐有对自由的追求,对希望的憧憬,是界里的“神秘大神”。
在炎炎夏日,戴着口罩和帽子,穿过大半座城市,哪怕汗水打湿衬衫,哪怕路人不解议论,也要来一中拍照。榕树枝干盘曲向上,蝉鸣顺风穿过车流,附近店铺招牌精致,人们三两结伴谈笑前行。没有肃静庄穆的陆宅,没有严厉古板的父亲,没有单调沉闷的房间,一切截然不同。
这也是拍照的原因之一。陆氏集团的继承人必须完美无缺,必须遥遥领先,必须望尘莫及。必须,必须,必须,从小到大,沉重的期望像枷锁,束缚着他,限制着他,压抑着他。
去拍照是悄无声息的逃离,是转瞬即逝的自由,是笼里飞鸟的挣扎。
镜头对着路边的榕树,日光热烈,光影斑驳,但画面空旷,过于单薄。忽然一个女孩进入镜头,风带起发丝,笑得像天边干净的云朵。银色的自行车提亮了画面,一眼便觉构图绝佳,过目难忘。
就是现在!陆墨轩刚准备按下快门,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回头,一个女生红着脸问道:“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陆墨轩虽然戴着口罩帽子,但轮廓优越,身姿挺拔,专心摄影时有着不可否认的吸引力。
礼貌回绝后,陆墨轩回头,空余一树苍翠,映着熙攘人群。夏蝉高鸣,碧树成荫,无风也无云。
银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