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过了惊蛰,京城总也细雨潮凉。
罗云万里之下,有一不起眼的小楼飘出了寥然琴声。
小雨初晴的窗边,白霜月轻抚古琴,目光里多了平日没有的怅然若失,也许是因为心绪怟愁,她的琴声竟比方才那阵急雨都显得凄凄然。
一袭白衣的陆暮知在她身后不远处闲坐,静静听着这琴音,抬手细细地煮水、沏茶、撇沫,品着新得名茶:“今日这琴音怎的如此委屈?”
白霜月:“话本杂谈里,寻常女子嫁人之前总也会收到心上人的玉珰缄札,我叹自己尚未见过玉珰缄札,今时便要嫁作人妇。”
原来如此。
陆暮知敛了宽袖,将茶盏搁置一边,语气依旧轻缓淡然:“话本故事本就是一些悖离实际的幻想,况且,你也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姑娘。”
白家,是鼎世盛名之大姓,京城白家如今是当今圣上最为重视的,白霜月出自高门,虽只是庶女,却也是寻常百姓之女望尘莫及的了。
“白家凌我欺我,今日为了人情又将我作为牺牲嫁给了当朝首辅……可是,原本要嫁那人的,是我长姐啊。”白霜月如此说着,瞳眸渐渐起了一层薄雾,心下瞬时悲怆,言语中也带了几分酸楚,“我不想嫁。”
陆暮知眸底压着笑意,听白霜月说着这些女儿家的负气话:“所以呢,你要嫁何人?”
白霜月缓了缓心情,莫名从身后那人话语中听出了几分调谑,她颦眉不解,侧首回眸:“公子,你方才可是在笑?”
别人不知她多年苦楚,这人不可能不知道。
她生母离世得早,儿时无人庇佑,在白府常受欺凌不说,常常还会食不果腹。外人怎会想到,如今盛极一时的白家,礼数周到的白家,那时候也是度过一段艰难时岁的,高门之女又如何?艰难时也是治不了肚饿的。
小时候,白家佣人看管不严,白霜月饿极了只能撕破那世礼禁锢,想尽办法翻出院落,偶然寻到了这么一处不起眼的茶楼,眼前这位好心的公子施了些糕点给她,她这才没有饿死。
一晃便是多年过去,白霜月还是喜欢来这里闲坐,从最开始的果腹之需到后来成为了一种习惯,其中的缘由,她没有深究过。
她只知道,这位公子光风霁月,心地也万分良善,这些年每每交谈,对方的言语态度总能叫她如沐春风般舒适,若她有难,对方定然不会摆出嘲弄揶揄之态。
所以,眼下这种情况与平日里相比,是违和的。
她眼眸中带着不解,目光似乎也在无声诘问对方——看到我被白家当做人情棋子送到别人家,你竟然会觉得好笑吗?
潮凉的风从窗而入,拂过白霜月耳畔的发,她察觉到凉意,后脊一僵,像是被浪潮扑背的无助孩童,盯着眼前人的方向,有种手足无措的悲伤。
好笑吗?
那人端着谦和温良的模样,用一柄白玉扇搭着这身素白衣裳,似一个不问世事不知疾苦的闲散墨客。
陆暮知轻缓阖扇,脸上依旧带着轻松笑意,看着她眼眸时,她就知道了,眼前这个人实在无法与她感同身受,好像置身事外的看客,分明看得出她悲喜,却不愿再多问一句,唯恐惹上麻烦似的。
“嫁何人……”白霜月苦笑着重复了一遍对方的问话,喃喃道,“罢了,不说与你听了。”
听到她这样回答,陆暮知收敛笑意起了身,他认真了些许,还是追问:“嫁何人?也许我知晓对方,能提前说给你听。”
白霜月此刻冷静下来,意识到提到那位首辅后,也许真的会给公子招惹不愉快。
据说当朝首辅是位阴损无德的男子,手段毒辣叫世人咂舌,对方有意去向白家提亲的时候,吓得她父亲表面上不敢不从,内地里却连连摆手舍不得把家中嫡女嫁过去。
白霜月还记得自己偶然听闻这事时的场景,那时候她在不远处,正瞧见父亲愁云满面,与夫人商议时也连连摆手:“那首辅性情阴得很,为夫哪里舍得把宝贝女儿嫁过去,要是对方非要娶一位白家女,那就叫霜月替她长姐代嫁吧。”
那时是个艳阳高照天,白霜月站在树荫阴翳下,浑身像是沁在了寒冰里,冷得手脚发麻。
对她向来不闻不问的父亲,这一刻想都没想便把她抛弃了出去,完全不顾她死活,也不顾她后半生的喜乐安康。
何其悲哀。
白霜月偷偷把秘密砸碎了咽下去,终于还是在这个雨霁时候忍不住来了茶楼,她以为她可以和那些年一样得到几声温和的安慰,却没有料想到——她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得到他的优待安抚了。
“不必了。”白霜月喉头微微泛着苦,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下去,她转移了话头,问道,“公子,我想吃浅茶糕。”
陆暮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面前,他无声抬手,身后仆从立即领命躬身去准备了。
“当今圣上重视白家,冠盖之家都想与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