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五十四章
看着程川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孙杰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他们明明是东家一手带出来的人,自己却把这事告诉了夫人,总还是不妥当的。
“对方什么身份?” 程川总算平了气,问他,“下人?”
孙杰捡起地上的筷子,叹了口气:“六子,真不是我不肯告诉你。那人身份特殊,而且不是咱们找的他,而是他找上的咱们。”
程川一时无言了。能打听到这么隐秘的消息,那人恐怕在镇北将军府的地位也不低,这样的人放着富贵不享,私下给他们这样的小地主报信,图什么呢?
他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做这样的好事,对方冒着如此大风险,背后不可能没点缘故。无论对方所求为何,这其中的曲折缘故,恐怕实非外人道。
“那你找我来又是为了什么?”
孙杰急得直跺脚:“这事紧急,需得立刻报给东家和夫人知道。只怕鹞子还不够快,你可有什么方法传信?”
程川听他这么问,蓦然想起东家临走前交给自己的东西,原来那东西孙杰是没有的。他很快按下心中那点不合时宜的甜意:“这个我来解决。你只说如今我们要怎么办?”
傅惊梅晚上便收到了程川的托梦。临行前她不放心,交给程川一个用大虎灵力灌注的糖丸,吃了之后就可以给自己托梦传信。
细细回想了一番梦中的内容,傅惊梅气得再也忍不了了,一把将枕头掼到地上。这秦牧勒索自己还不够,如今竟是把主意打到了庄子头上!
“收拾行李!明天就赶回去!”
“半个月时间回不去的。”裴柔之否定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那怎么办?眼睁睁看他封我庄子?” 傅惊梅眼圈都红了,不知是心疼的还是气的。
“你别急,阿川是怎么说的?再与我说一遍。”
傅惊梅勉强做了几次深呼吸,总算平复了心绪。把来龙去脉重新拉直捋顺了说起来,只在提及秦牧要涨火耗银的时候,裴柔之忽地按住她手道:“涨了几成?”
傅惊梅一愣:“这阿川倒是没说。”
众人看裴柔之垂着头不知想什么,都不敢惊扰了她,半天才听她道:“我道那老匹夫怎么如此不留情面,原是为了补军费的亏空。你们不知,那火耗银最好动手脚,只是好处被他收了。百姓又要受苦。”
霍伯彦挺了挺胸:“你们要如何,我去便是了!”
接着给了傅惊梅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似乎只要两人说出个法子来,刀山火海也不惧一般。这神态倒是看得傅惊梅心中一软,之前那火烧般的焦灼也没那么难耐了。
裴柔之听他此言,本是如看傻子一般挤出个笑模样,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登时眸中异彩涟涟,揪过傅惊梅的衣袖便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起来。
大虎见两人旁若无人地咬起耳朵,不快道:“藏着掖着,有什么是大爷我听不得的?”
傅惊梅没工夫理会它,此刻心神都在裴柔之的言语上,惊疑不定道:“这……闹出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我倒怕动静不够大,让他看扁了咱们呢。” 裴柔之捋了捋发丝。
日子一天天过去,修子丕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连修家庄那里也没什么进展,秦牧不由得再也坐不住了,寻了左今来问。
秦牧在对面大吐苦水,说着军费短缺难以交差,左今只躬身听着,眼神轻飘飘地扫过他手中那价值百金的莲白双色釉的茶碗上,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
秦牧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见他木头人一样,不悦道:“让你封个庄子,还要多久能办好?”
左今深深一揖:“只在这几日了。”
秦牧心下稍平,刚要出口闻讯,忽听得那城楼方向传来震耳的急促鼓响。起初还以为是听错了,只不过半刻,那鼓声非但不停,还与奔走叫喊声连成一片,一浪高过一浪地向着将军府扑来。
秦牧这才如梦初醒,不敢置信地轰然站起,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的佩剑不在,风一样奔回去取了剑,就在门口和身披执锐的亲信撞了个满怀。
那人连头盔都歪斜了,大吼道:“将军!蛮子来犯了!”
秦牧下意识地望了眼天空,青天白日的,没在做梦。转瞬便被耳边隆隆的鼓声拉回现实,蛮子来犯?怎么可能?为什么城外警戒的兵士没有提前示警?
情况紧急,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拖着将士向外冲去。快马将慌成一团的百姓甩在后面,挤过忙着提裤子发兵器的士卒,总算气喘如牛地登上城楼时,早已被外面的情况惊得魂飞魄散,连手中的令旗也险些掉下去。
只见草叶枯黄的连天一线上,马蹄踏出的烟尘滚动,如黄色的妖龙。远远地看不清人影,但那再熟悉不过的草原呼号声却好似就在耳边,夹杂着狂笑和呼哨的喊叫,是多少北地人难去的梦魇。
无数次被劫掠一空的回忆中,都伴随着这样令人胆寒的,来自地狱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