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事情并不大，原是为了争一瓮酒勾起来的。方才散了场，牛大爷和一帮老把式们喝在兴头上却没了酒，想着去库房再取，谁知这酒就只剩下了最后一瓮，刚刚还被刘胡同给取走了。

修家庄的规矩，未满十四不得饮烈酒，只能喝些果酒花酒黄酒。

牛大爷本就和刘胡同不对付，加上喝了点酒，觉得可下是抓到了他的把柄，追上去想要把酒要回来。

谁知刘胡同早早从孙良那听说，东家特许他们今天每人喝一小杯尝尝味，他这酒取回去，还有大堆兄弟等着分呢，如何肯给他？

两人素日不和，一个觉得自己是东家委派，看不上牛大爷倚老卖老，总拿经验说事儿。另一个自忖是老庄稼把式，当然不服这些半大的毛头小子，心中十分气不过。

果然，没说几句话，赶话地吵了起来，谁都觉得自己有理，不肯相让。

傅惊梅将两人各打五十大板，按庄规让他们节后去领罚，又罚他们半年不许支酒。见两人都保证不再犯了，才让人又分给了他们一人一瓮烈酒，让他们能过个好节。

这解决方法没什么问题，甚至说得上是公平和人情都兼顾到了。不仅围观的众人，就是当事的两人也都无有不服，感叹东家公道仁义。

但裴柔之的神色却始终紧绷着，眼神落在人群里，淡淡地看着不自觉分成两帮的老佃农和小管事们。

这个问题她很早就注意到了，庄子根基不稳，真正的心腹都年纪不大，难保能压得住底下的人。

孙杰那边还算是好的。铺子里的小孩无比崇拜这些厉害的“大孩子”，加上做生意必须要嘴皮子利索、跑得快，非常考验精力。

因此那些上了年纪的人都心甘情愿在二线做些轻省的活计，挣得不少又能顾家养神。

工坊那边的老工匠呢？本来就是搞技术的，对管理上的事不上心，自然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全交给小管事们负责。

裴柔之手下的其他事务倒都好说。学堂的主管是耿先生，没有镇不住其他人的道理。大小厨房的主管阿舟，背后站着东家，她的亲哥是修家庄管账的一把手，也没人敢不服。

因此唯有佃农这边，此种情况格外明显。

小管事们是傅惊梅的心腹，敢于尝试新方法，尝尝鼓捣些新东西让佃农们去尝试。

老庄稼把式们则觉得自己种了一辈子地，懂得不比毛孩子多？固执地不肯改变，也不太服从半大小子们的命令。

两方谁也不服谁，冲突已经爆发了好几次了。许多年纪大些的人感觉自己被边缘化，颇有些怨言。

傅惊梅对此毫不知情，自然也没有往深了想。但裴柔之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她决定等从京师回来，必须着手解决此事。

这么点事也要一拖再拖，说到底还是庄子根基尚浅的缘故。

傅惊梅的生意刚刚起步，又跑了一趟塞外。即使庄子大小事务是裴柔做主，她完全可以说办就办，然而核心管事们都是傅惊梅培养出来的，对她忠心耿耿。

像这种一个不好就会伤筋动骨的大事，没有傅惊梅的支持，她也无法服众。

其实解决方法说来不难，裴柔之还是从工坊的管理模式中找的的灵感。

管事们的职责在安排佃农们的生产活动，保证农事的正常运行，提高种植效率。老把式们的价值则在把握农时、优化种子发芽率、提高产量上面。

因此只要把老把式们集中在一起，从生产中脱离出来就可以了。比如开出专门的试验田，拨出人手来，专供他们进行巽卿口中的“科研工作”。

只不过想要具体执行，还是要等上一等。

眼下冯家送来的香皂收入虽然异常丰厚，架不住前段时间又买了不少的地，开荒、建屋，银子流水样出去。之后京师之行用钱的地方还多，实在没闲钱买新人进来补充人手。

再者，他们进京，后方只有程川、孙杰等人看家。一旦有什么变动，很容易造成后方不稳。

倘若京师之行顺利，庄子中的经济来源将完全不再是问题。到时候多买些地，再额外招些人手，来年能把最重要的土豆和地瓜都种上不说，其他的作物也能扩种。

见一声锣响，众人知道戏要开场了，纷纷向傅惊梅行礼后归座。

傅惊梅亲自扶起老泪纵横的牛大爷，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摸了摸比她还高的刘胡同的脑袋，让他们也赶紧回去看戏。

下一出《夺宝莲花洞》可是今晚的亮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