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水川(二)
官员说,公主病重,看样子撑不了几日。官员听罢,当即抒发道:“自古人虽皆有死,公主太夭年!”
她才十八岁,仅仅十八岁。
在那段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光里,行香依旧在做梦。
舅舅背光而立,宽阔的脊背留给她。半个身子隐匿在芦苇荡,风动天鹅飞,天鹅毛沸沸扬扬地擦过他的肩头,像他们看过的无数场雪。
她竭力摆着手,在纷飞大雪中呼喊。
舅舅,舅舅,你走得慢一些。
等等我。
浑浊的眼眶里,蓦地出现叔父耶律隆绪的身影。
耶律隆绪见行香抬起胳膊,枯瘦的指节在半空里挥闪,试图抓到什么。
她的目光空洞又长远,越过低垂的帷幔,越过榻前一帮亲眷,越过广袤的草原,落在西拉木伦河边的一簇芦苇荡。
手指虚虚并拢,也许握紧一根天鹅毛,也许摸到宽阔的脊背,只挥了半瞬,便黯然滑落,再未能抬起。
月娥晦彩,星婺沉辉,别凤台而入夜台,辞戚里而归蒿里。
经年辗转,金灭辽,宋蒙灭金。行香和舅舅的故事永久地被埋在墓室里,直到被后人发掘,遥远古老的故事又重见天日。
草原的孩子没有家,跟着牛羊群迁徙,穹庐为顶地为铺,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可又在各处都留了家,那家不留给自己,却留给每条孕育生命的河流,一代接一代,生生不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