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十一月十五，是萧怀瑾固定去莫璟之处留宿的日子。

然而她今日，却隐隐有些抵触。

其实，她也知道原因。

在奏折堆起的山群里消磨去一整日的光景，等到高渊提醒她到了该去未央宫的时间，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慢吞吞准备出门。

开门的瞬间，她被满目的银白刺了眼，霎时寒风灌雪，直扑她面，数朵轻飘飘的雪花被风卷着撞在她鬓边鼻尖，转眼就消融不见。

皑皑白雪盖在屋脊檐边，像是柔化了宫廷的庄严肃穆。风很快安静下来，黛色夜幕下，整座宫殿里只余窸窣的雪落声，静谧安宁。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冬雪。

萧怀瑾不由呆呆多看了一会儿。

在她愣神的功夫，湘兰已将狐裘鶴氅披在她身上，沅芷在她身旁执伞，瞧着漫天飞雪，说：“今年初雪来得晚，这都十一月中了，才落了第一场雪。”

高渊带人抬了轿撵过来，萧怀瑾却不想乘。

她遣退了抬轿的宫人，接过沅芷手中纸伞，踩着被薄雪覆盖的青砖宫道，边在心里想着事情，边往未央宫去。

今早宋珏来见过她，禀告他一直以来调查到的线索，并替莫弁星求见。

其实他所说的那些，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新鲜的秘密，自打查出薛珩羽的身份，不论是裴家姐妹，还是江家方面，早已对薛家布下众多眼线。

她只是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能一石二鸟，既铲除前朝余党，又能借此打破自己被世家架空处境的时机。

而现在，这个时机就摆在她的面前。

一切都在按照她所计划的发展，莫归鸿即将成为她的掌中之物。

她本应该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因为一个变数，让她的心总无法安定下来——莫璟之。

莫璟之，你私下往来的那个人是谁？是薛家人吗？你知道薛珩羽的真实身份吗？知道薛家人想要皇位吗？

其实就算知道也没关系，可能你也有你的原因，你有自己的选择也很正常。

只是那样，就真的要做敌人了。

萧怀瑾呼出一口热气，将半张脸埋入鶴氅绒领中，一声轻叹在风声掩印下，微不可查。

明明不是很长的一段路，她却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之久。

更叫她意外的，是莫璟之居然特意在等她。

才入未央宫，她就见莫璟之身披朱色斗篷，手提琉璃小灯，独自坐在雪中。他没有撑伞，乌发上挂着琼花似的雪穗，一见她来，立刻含笑起身，那琼花也跟着扑簌簌地从他肩头滑落。

“陛下，您来了。”说话时，琉璃小灯的橘光投在他脸上，摇摇晃晃，朦朦胧胧。

刚迈过未央宫门槛的萧怀瑾脚步止住，“你怎么在外头？”

他依旧站在风雪中，“臣在等您。”

“为什么等朕？”

莫璟之觉得她这话问得没道理，低笑着道：“今日不是十五吗？”

他大约已经在雪地里待了很久，俊俏的一张脸蛋冻得通红，偏自己却仿若未觉，仿佛只顾沉浸在赏雪的轻松愉快中。

萧怀瑾静静看着他，“你很喜欢雪天？”

莫璟之伸出手，任纷扬的银花雪蕊飘入他掌心，笑吟吟说：“算是吧。毕竟臣以前只看过江南的雪。”

其实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在京城看雪，去年他收到进宫的诏书，奉愁绪，以为自己往后半生注定要凄风苦雨，愈是看雪，便愈感悲痛。

然而今天他闲下来，终于有时间仔细欣赏如此美景，金瓦白雪，红墙银衣，浓墨重彩，美不胜收。这大约，就是心境的变化吧。

莫璟之抬起头，雪花落在他睫上，每每眨眼颤动，便闪着细碎的莹光。

萧怀瑾不由驻目，她看着他明亮的黑瞳里蓄着柔软的欢喜，焦点追随着飘舞的雪片，波光流转之间，忽地遥遥向她望来，视线隔着雪幕相触，于是那双眼中的笑意顷刻流溢而出，如跃动的灯火般温暖。

“陛下。”莫璟之噙着笑唤她，“快些进屋吧。”

他大步走过来，想要拿过她手中伞柄，却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尖，惊呼道：“陛下的手怎这样凉？”

下意识握住她手，随即又觉得此举逾矩，他面上浮起淡淡赧色，低头边用袖子将她的手裹住，边叫人送手炉来。

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在雪地里站了这么久，掌中的暖意竟还能隔着衣衫，渗透到她手心。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寡言，莫璟之迟疑着问：“陛下不喜欢雪吗？”

萧怀瑾瞧着他小心又关切的眼，缓缓地摇了摇头。

“也不是。”她说。

上辈子，她南北方的雪都见过，起初，她也期待雪天，可后来忙于生计，巴不得日日都是晴空万里。年复一年的奔波忙碌，关于冬日最后留在记忆里的，只剩下盖在冷硬城市里的一块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