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其实萧怀瑾这次赶着来是因为她怕再拖下去就给忘干净了。
她还是第一次来合欢殿,如果说未央宫是庄重,朝阳殿是华美,清凉殿是清雅,那合欢殿就是精致。倒是与陆澄此人如出一辙。
陆澄临时得知萧怀瑾要来,紧赶着把自己捯饬了一番。
他一身雪青色的圆领袍,袖口领口下摆处收了银色的边,以银线绣着精细的唐草纹,腰间系着霜色宫绦,衔着两块白玉环佩,衬得他整个人淡雅又清丽。头上没有戴冠,一条淡青色的发带将他如墨青丝束起,发带绣着兰纹,尾部缀着浑圆的白玉珠子,正巧停在他耳边,映着他的肌肤也如美玉般剔透。
也不知是不是歪打正着,他这身打扮与身着丁香色常服的萧怀瑾竟有几分相配。
“陛下来的突然,臣都没来得及准备,这懒散模样,叫陛下见笑了。”
陆澄坐在萧怀瑾对面,亲自为她斟茶,余光瞥见她不但脸色平和,还多瞧了自己两眼,心中愈发得意。
萧怀瑾心想的却是:你这还叫没准备啊。
“你天生丽质,何须身外俗物。”她笑笑。
陆澄听了心中高兴又熨帖,忍不住喜上眉梢:“臣这点颜色哪里配的上陛下如此称赞。”
他似撒娇又似委屈地说:“臣本以为陛下还生着那日的气,不愿来看臣了。”
“朕是赏罚分明之人,你与淑妃争吵的事已经过去,只要不再犯,朕不会怪你。”萧怀瑾安抚他道,“朕今日来,是担心你生朕的气呢。”
“臣哪里敢生陛下的气,臣日日夜夜盼着陛下多看臣一眼还来不及呢。”
“那前些日子,朕命后宫例钱减半,你不会怨朕吧?”萧怀瑾弯着眉眼,语气像哄他一般,没有半分帝王威压。
陆澄一噎,他那时得知了自己的月钱要减半,当即气得要砸东西,可他还关着禁闭,出也出不去,也没人会过来,他便是再不乐意也没有办法,眼下萧怀瑾这样问起来,他哪敢露出一点不情愿来。
“臣知道陛下自有您的安排,臣都听陛下的。”
萧怀瑾欣慰地对他点了点头。
宫人摆好了晚膳,萧怀瑾便拉着他一道用膳。
明明已经将例钱减半,可他宫里这膳食还是豪华得很,而她带来的几道“徒有其表”的点心被摆在中间,反倒显得朴素了。
萧怀瑾很是体贴的给他夹了一碗的点心,满眼宠溺地看他吃到要噎住,才笑眯眯地给他递上清茶。
“朕记得,上次章昭仪说,你与他最是亲厚。”
刚把满嘴点心面给吞下去的陆澄不解她为何问到这个,点了两下头做回应。
“你这样的性子,竟然愿意与他交好。”
陆澄微嗔:“臣这样的性子怎么了?陛下不喜欢?”
萧怀瑾失笑:“朕不过是觉得他性格孤僻,原以为你与他会不对付。”
许是萧怀瑾对他表现出的纵容的缘故,陆澄应答起来也越发肆无忌惮。
“臣与他都是这宫中最低等的昭仪,互相帮衬着也是应该的。”
其实陆澄与章云霁本也该是妃位的,一开始就是要为她立后封四妃,只是兵部尚书与翰林学士承旨两边都不敢和江赵莫三家硬碰,人家那是没争上皇后才坐了妃位,陆章两人怎么能比,这才给他们降了一级,封为昭仪。但以陆澄的性格,大约是不会服气的。
萧怀瑾对他促狭挑眉:“他竟也不怕你。”
“陛下!”陆澄做出脑怒神色,“陛下说得好似臣会欺负他似的,殊不知,他可是把臣当做亲哥哥一般对待,陛下可真真是错怪臣了。”
萧怀瑾微讶,这才多久,他们俩的关系已经好到如此地步?
“可别是你诓骗了人家。”
陆澄忿忿与她赌气:“陛下也太瞧不起臣了,臣不忍看他一人在宫中无依无靠,好心帮他,在陛下这里倒成了坑蒙拐骗之辈了。”
萧怀瑾不禁低笑,无奈地摇头:“朕本以为以你的性子,会与淑妃合得来。而且朕记得你们陆家和他江家关系不错,谁知你与他竟这样冰炭不投。”
一个是把控九成禁军的第一武官枢密使,一个是统管武举、仪仗、武器以及全国卫所军队的选拔与训练的兵部之首,职务相辅相成,二者关系匪浅也是当然的,前朝之上,陆家一直都是江家的拥趸。
陆澄没有立刻接话,搅着碗中汤羹,小声嘀咕道:“那也不能怪臣呀。”
萧怀瑾还是笑,没有再问,专心用着餐。
晚饭后,陆澄抓住了机会坐到她身边,此时室内已点上灯,他个子比她高,此时又贴近坐着,暖橘的烛火轻轻跳动,使得他们的影子也暧昧地交叠在一起,仿佛耳鬓厮磨。
他脸上带着淡淡酡色,垂下头凑近她耳边,轻浅的声音里夹着不稳定的呼吸。
“陛下今晚,可要留宿合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