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宋大人日后飞黄腾达了，一定要记得拉愚兄一把。”

尹彰恹恹趴在桌上，头都不带动一下的，只轱辘着眼睛去看正进门的宋珏。

宋珏刚在资政殿给萧怀瑾讲解完经史子集，一回翰林院就见尹彰瘫在那里唉声叹气。

“尹兄何出此言？”

尹彰刚还脸贴桌案趴成一滩，这会儿又往后狠狠一靠，把自己的身子扔在椅背上。

想伸手把桌上小山似的史料一把扫干净，但又不敢，他只好愤愤抽了它们几巴掌，打的自己手疼。

“我怕是一辈子都修不完这史书啦，宋兄眼下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可不得早点打好关系。”

另一张桌位上的莫弁星嫌弃地投了个白眼过去。

如今朝内皆知与羌胡战事有他宋珏在其中出谋划策，若只是得了萧怀瑾看重倒也罢了，他还是莫归鸿的得意门生，虽然现不过只是一个六品小官，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日后必要一飞冲天。

便是那些二三品的大员，遇着他的态度也是极温和的。

相较之下，尹彰和莫弁星身为翰林院修编，每日干得最多的活就是史书纂修，虽然他们背后也有莫归鸿、赵长文这样的权臣做依仗，但这升迁之路就要慢上许多了。

至于薛珩羽就更惨了，才入了翰林院做庶吉士，最快也得等三年期满通过考核后，才能被授官，此刻怕是正跟着翰林院的老师上课呢！

“尹兄不必担心，陛下慧眼识珠，也许再过不久，你的机会便来了呢？”

莫弁星冷然哂笑一声，“你倒尊崇她。”

宋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萧怀瑾，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

都已经入仕为官了，说话还是这样不知轻重。

“莫兄还真是好大的排场！”

还没等宋珏说话，尹彰就先一步拱起火来。

“不愧是父亲为太师，兄弟为皇后的莫家大公子，失敬失敬！”

被他这欠揍的样子给激怒，莫弁星狠啧一声，拿着手上正用着的笔就朝他丢去。

“干什么，我又没有说错！”尹彰一边躲一边嘴硬顶回去，“我真不明白你又要当官，又要对陛下那么大火气，到底是图什么呢？”

莫弁星恨恨瞪过去，理都不想再理他，憋着一股气，重新取下一支笔，自顾自写得飞快。

宋珏已经头疼地朝尹彰递去一个眼色，对方不仅不接，还火上浇油道：“难不成，是为了你弟弟？”

宋珏觉得莫弁星此时抬起来的眼里都带着杀气。

“那我就更不懂了，皇后和陛下不是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吗？”

尹彰偏偏就是个不知道见好就收、见坏就溜的人，他还要往莫弁星气头上凑：“我可是听说前些天端午宫宴上，帝后二人如胶似漆，羡煞一众大臣呢！”

那日是帝后大婚后初次一同现身于非祭祀以外的场合，萧怀瑾又有意大张旗鼓表现与莫枕闲之亲昵，宫宴后两日，整个京城都知晓了帝后情深，甚至把顾春生的那茬子事儿直接盖了过去。

“人人都说皇后善解人意，陛下用情至深，实乃一对璧人。”装模做样地叹出一口气，他说：“就是可惜你没能亲眼见到。”

莫弁星被他激得忍无可忍，冷笑着反问回去：“用情至深，那她后宫里的其他人呢？还有顾春生呢？”

“那你可不能这么说呀，后宫里的妃嫔又不是陛下选的，再说那顾春生……”尹彰就是要跟他作对，扯也要扯出个理由来，“他确实生的好看嘛，这天底下，谁不爱美人呢？”

莫弁星不屑，“朝三暮四，也能说是用情至深？”

宋珏对他的话略有不满，原本只是旁观他们骂战，此时也忍不住反驳他：“陛下是天子，即便是三宫六院，也是正常的，难道你能说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朝三暮四的人吗？”

莫弁星以一敌二，一下子辩不过他们，只得烦躁地闭上眼，似自嘲又似讥诮地从嗓子眼里滚出一声笑。

“我看你是被她下了迷魂汤了。”

宋珏不想与他争吵，就没有接话。

但亲眼见过她与众臣商讨御敌策略，身为有幸被她提拔的人，他的确对萧怀瑾是有几分敬意在的。

他又回想起殿试前莫归鸿说他名次一定会往前进，后来尹彰也说过类似的话。

“尹兄，”他问，“你当时是怎么能确定自己一定是榜眼的？”

尹彰不明他为何突然说起不相干的事。

“是赵大人告诉我的，”他是个话多的，一说起来就止不住，“他当时说我的文章空有超凡文采，然内涵实在寡淡，陛下肯定不会点我做状元。探花呢，我的容姿又比不上莫兄，故而最多也只能到榜眼，还是看他的面子。”

尹彰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宋珏却暗暗心惊，原来这科举，也是君与臣，臣与臣之间的一场博弈，那赢家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