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手臂被压得发麻，嗓子因为缺水而沙哑难受，眼角轻微的刺痛着，让我忍不住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想要消去这不适的感觉。

咚咚的敲门声短暂而又轻缓，只响了几声，就安静了下去，让我几乎以为那只是我睡梦中的错觉。

我在床上坐起身，枕边的那一朵玫瑰，花瓣已经蔫了下去，原先鲜红的色彩从边缘染上了腐烂一般的黑色，水分的流失让花瓣褶皱缩起，渐渐显得有些难看起来，就像是礼服被粗暴地丢进洗衣机卷过后变得皱巴巴的裙摆，廉价又丑陋。

那轻轻的敲门声在我出神的时候，又响了起来，“咚咚咚”的三声，像是节奏舒缓的小夜曲，将我拉回了神来，却也没有受到惊吓。

我拾起床头的玫瑰，想要将它藏起来，但玫瑰花才一离开床单，就有零落的几片花瓣飘落了下来。

它已经变得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加脆弱了。我只好把它放回了原处，扯过一角被子，小心地虚掩住在了花上，勉强盖住了它的存在。

敲门声大概又要响起来了，我加快了动作，在朝着房门走去的同时用手简单梳理了凌乱的头发，把身上的衬衫拉平整。

咚、咚、咚、

敲门声第三次响起，我拉开了身前的房门。

屋外站着的是我没有想到的人。

帽子歪歪扭扭地耷拉在脑袋上，乱翘地黑发间夹杂着几片草叶，肩头的小披风不知道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沾了泥土的白衬衫，袖口被胡乱地拉了上去。

乱步站在门口，额间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脸颊边还多了一道细细的割伤，干涸的血凝结成一道细长的红线，在他这张稚气的脸上显得突兀惹眼，整个人就好像在屋外的草丛间打了滚的猫咪，浑身都脏兮兮的。

“怎么了？”我开口问他。

他垂着脑袋，好像觉得有些不自在，躁动得像是想要快点溜走，但还是努力勉强自己站在了这里，站在了我的面前，假装若无其事地抬起碧绿的眼眸偷看我。他的怀里抱着一大捧五颜六色的花，有细碎成簇的野铃兰，也有绒球般绽放的雏菊，全都是野外常见的花朵，花瓣还是鲜活明丽的，甚至带着水润的湿意，即使被折下，也依然迸发着旺盛的生命力，生机蓬勃。

“……花。”

他咕哝着，从口中吐出了一个音节，低的让人几乎要听不见，别扭地侧过脸，避开了我的视线，像是不敢看我。怀里的一大捧花乱糟糟地拥簇着，就和它们长在野外时一样毫无章法、彼此夹杂，星星点点地缀在一起。

他说出了这一个音节后，顿了顿，我安静地站在他的面前，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又听见他说道：“……以后天天都会给你礼物的，以前没有的也都会全部都补上。”

他连我的手都不敢碰，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紧紧的抓住了我的一截袖子：“外面找不到玫瑰花了……我只找到这些花，之前的那一朵玫瑰花是回来前偷偷在坡君家剪的。”

我沉默地看着他，没有接过他怀里的花，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抬起手，贴上他的脸颊，用指腹摩挲着他侧脸上那一道细细的伤口。

那只是一道很细很浅的割伤，大约是没留意被茂盛的草叶割到了，渗出的血凝固成血痂，指腹擦过时能感觉到一道细微不平的凸起。

对如今的乱步而言，我的触碰无疑是让他感到陌生的，掌心贴上他的脸颊时，我甚至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微微绷紧的皮肤，还有他停了一瞬的呼吸。

我的指尖抚过他的脸颊，他的眼尾，他挺立的鼻梁和柔软的唇，他不习惯地眯起眼睛，但还是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要皱起脸，一动不动地站在我的面前，让我触碰着他。

我的手最终还是停留在了他脸颊上，指尖抵上他那软乎乎的皮肤，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

『……好像有点瘦了。』

我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柔软又温热的触感，在心里猜测着，是因为这几天没吃好饭所以瘦了吗，还是说，只是因为我不存在了，所以他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呢？我不在了，就不会有人随时能给他做点心，也不会有人一日三餐细心地照顾着他。

“……你以前什么都没有送给我过。”我收回手，低声又重复了一遍这句我说过的话，像是被我的话扼住了后颈，乱步沮丧地垂着脑袋，连头发都耷拉了下去，像是只被雨打湿的猫，但我还是继续说着，“没有礼物，也没有花，你连我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其实我不应该这么说，毕竟很长一段时间，连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了，好恶的判定变得模糊，所谓的“偏好”也就理所当然地不存在于了我的言行举止中，大多数的东西在我的眼里都成了“差不多”。

但我就是觉得不高兴，毫无来由的不高兴。

我对他说道：“但是我买的东西，都是你喜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