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后天霁，刚下过一场大雨的空气格外清新，又微带着泥土的腥味，使人又爱又恨。

院里的枣树根下，又被雨打落下来好些青枣，苗柳儿早起梳洗完毕，把黄豆小米粥放在炉上温着，提着篮子把完好的青枣捡起来，余下不能吃的，就地挖个坑埋起来，既免遭蚊虫光顾，又给生养它的枣树提供了养分。

忙好这些，吴庆生也起了床，早睡早起，大的小的皆是如此。

吃罢早饭，吴庆生去学堂上学，苗柳儿往炉子上坐一锅绿豆汤，预备着给前来修缮灶房前厅的工匠。

待事情忙的七七八八，苗柳儿在杂物房里找了好一阵儿，终于让她扒出来些干红枣。

早晨捡青枣的时候，难免就联想到红枣，想起红枣那种甘甜中夹杂着几丝苦涩的味道，自然而然又会联想到枣糕。

红枣洗净去核切成小块，加适量清水将干枣煮至软烂，而后捣碎成泥。

到了放糖的步骤，苗柳儿手抖了又抖，尽管如此，瓦罐里的小半罐红糖还是所剩无几。

这世道糖有多贵苗柳儿知道，无奈红糖枣泥发糕中又少不了红糖。

鸡蛋打发也费了不少功夫，好在最后出来的发糕成品让人满意。

切两小块给不时往这边张望的工匠，苗柳儿才有功夫品尝自制的来自古代的简易版的发糕。

软腻香甜，混合了红枣和红糖特有的味道，面粉也在过筛后有了几分细腻。

苗柳儿知道有些人在制作红枣发糕时，会把枣泥再过滤一遍，好去除大块的枣皮，她则反倒觉得还是保留原味更好，是以发糕里面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枣皮做点缀。

发糕确实好吃，尝过发糕的两位工匠特意向苗柳儿打听——她的饭馆眼下有没有得卖。

本金材料都不够，苗柳儿只得忍痛拒绝。

临近中午时，木匠店的送来了苗柳儿特意定制的饭馆牌匾，名字也简单，就叫“食物馆”。

食物食物。

食得物，物得食。

装修方面，苗柳儿并不准备要多高大上，前厅左边用作灶房，右边更大一块地用木板做出数十个小隔间，能满足人们的社交需求距离，也不失整齐美观，用的钱也不多，已然足够。

灶房则是有两个火灶，旁边再大大小小的放三五个小炉子，是专门打算用来煨各种汤汤水水的。

如果客人有这个需求。

帮在门头上挂牌匾的木匠扶着梯子，苗柳儿听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吆喝寒暄之声不绝于耳，心情不由得大好。

热闹点才好，这说明她所在的地段不错，若是做吃食生意，只要她用点心，想来客人应是不会愁的。

思及此，苗柳儿愣是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见木匠下来后，苗柳儿方才有空往热闹的街上瞧去。

嘴角的笑意尚未消散，猝不及防便对上了一双幽深又明亮的眸。

沉静不含感情的内里，苗柳儿却仿佛从里面看到了两分仓皇。

疑心是自己眼花了，苗柳儿欢欣开口：“宋大人？”

宋琅轩呆立街对面。

今日他和鲁丕等人分了地方，他还负责昨天这一片的户籍造册，方才路过这里，余光便扫到了昨日那家令他印象极深刻的饭馆。

只是没想到，他才看过去，那女子便看了过来。

不知为何，自己竟有几分心虚。

几欲转身而逃，到底几分理智让他站定了脚。

思绪瞬息万变，到底没有失态至此。宋琅轩朝着对面浅浅点头，便欲离开。

他其实很忙的。

“哎——宋大人，等一下。”

转身要走的宋琅轩忽听得这一声喊，便又回头来看，不料出声的人动作迅速，他只看到一抹衣角随着主人离去。

宋琅轩不解，只得站定等候。

好在也没多长时间，女子便笑意盈盈地拿了什么出来。

愣神间，女子已然到了他的身旁。

“大人辛苦，这里是一块刚做好的枣糕，劳烦大人帮我带给你的属下，就是昨日那个托你给我带药的公子。”

“那药十分好用，烦请大人替我感谢这位公子。”

……

一时无语凝噎，宋琅轩浅吸一口气，心里颇为郁闷，垂眸望向满眼恳切的人，又觉无话可说。

他忽地有股冲动：这枣糕是感谢送你金疮药的那人，那费心把金疮药拿来的人，你又当如何感谢？

被这脑中刹那闪过去的念头震惊，宋琅轩顿觉脑袋充血，旁的再也不能去想，面无表情地接过纸包，眼神控制不住地闪烁，“中午我回去就把纸包交于他手。”

回完这句话，不待苗柳儿再次感谢，高大男子便略一点头，转过身大步走了。

苗柳儿严重怀疑自己耽误了人家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