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
等春妈妈回答,七月看着她道:“我没错。”
看着七月又露出这锐利的一面,真的好像一匹倔强的小马驹,春妈妈缓颊。
“乱闯府邸,窥伺主人行踪,不知悔改,这还没做错吗?”原来春妈妈温和的嗓音也能有如此重量。
七月无话可说。
“若放在之前,管家早就处理了,为何容你到如今,你想过吗?”
七月当然想过,但想过就能不做吗?
“既然将军容你伺候那便做好分内事,谨言慎行。”
“妈妈放心。”
七月眼角觑着春妈妈手上的动作,索性直说:“妈妈,你生我的气了吗。我为什么不能去前院呢,就因为我的脸吗?那我不服。”
“你真以为我是这样想的?不见得吧。你在后厨手脚麻利,也从不多话,活像个影子,偏偏你这还没多久就破了府里的规矩,去了清风小筑。人人都觉得你是攀高枝去了,我却晓得你这丫头心思重,必不止往上爬这么简单,小心害了性命。”
七月胸口的那口气莫名就散了,主动拉着春妈妈的袖口:“妈妈多心了,我自小很是受了些磨难,只知道谁拳头硬听谁的,这阖府上下哪一处能比得上将军院子,我只盼着能够安身立命罢了。我只怕您生气呢。”
春妈妈也不知信了她的说辞没,只是抓着她的手背轻轻的拍着,“你能有个好去处我怎会生气,替你高兴还来不及,规矩礼仪需得记住了,没事别往后厨跑,现在你已经是将军院子里的人了。”
七月不赞同:“我有空就回来看您的。”
春妈妈让她不要将别人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便催着她去收拾东西,趁早搬了院子。
知道春妈妈对此事接受良好,七月心里现在是溢满了欢乐,就像小时候姐姐偷偷塞给她的桂花糖那样甜。
想起从前她的面庞一瞬间不可避免的变得极为阴翳,眼眸黑沉沉的,像静潭稍不注意便被吸进去,只是一个眨眼间又变成了眉眼弯弯的笑脸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
七月嘴里随意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蹦蹦跳跳的跑远。
春妈妈看的直笑,心想终于有点小孩子的朝气了,不必像一根弦紧紧的绷着,她都怕这根弦稍不注意绷断了,看着她这样放心了许多。
春妈妈最是懂得在权贵府邸过活,要么成为主子的心腹,春风得意;要么就被踩在脚下,脏活累活都是你干,但不管如何都有小命不保的时候。
经历过战乱,她就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不掐媚,不被人欺,这就是最好的生存状况,都得徐徐图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是没有道理。
想想七月的年纪和容貌,她又安心了许多。
春妈妈无儿无女本也不喜欢孩子,但又免不了有一颗慈悲之心,犯了错的婢女小厮求到她这也会帮忙,好多刚进府的童儿也都由她教导,久而久之大家都承她一份情,所以大家看她对七月好也都见怪不怪。
再者说十年前大乱时,春妈妈曾经将礼部侍郎府的老太太一路从锦州带到帝都,这份情非常人能比,就算自请到将军府后厨打杂,所有人也都得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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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刚来没几月,衣服都没几件,遑论财帛。
她随意的趴在床上,不禁谓叹一声:“无事一身轻啊。”
想她这几个月神经警惕,夜夜难以安眠。其实她没觉得自己能去伺候将军,只是她直觉告诉她不能一直待在后厨,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虽然她一直在清风小筑徘徊,但一直都是在月洞门外,再往前走就好像是老虎盘踞的山头,轻易冒犯不得。
当得知将军召见,她确实是有一瞬的紧张和雀跃,但又生出了丝丝委屈萦绕在心头,就像是虽然不信当时买下她是发善心,但就这样不闻不问,偏偏又帮她治病安排差事,还不如让那些满怀歹意的人买下她。
这样的话她的凶狠、恶毒都可以肆无忌惮的用在他们身上,不用担心会伤了这珍贵的善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打在棉花上,身上是没有伤,但胸口涩涩的,所以她才在见面时表毫无规矩可言。
连她都不清楚当时是不是想让他发火,狠狠的惩罚她,好证实那些善意是她想多了,这些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很莫名,好没道理。
与恶人交手需得比他更坏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个血泪教训她一直记在心里,时刻不敢忘。
七月之前一直觉得世道这样污浊不堪,陷入泥潭的人要将更多的人拉下来,她觉得好没意思,所以才放走了那些鲜卑女人,也没嫁祸给鲜卑男人,就这么被人伢子一路拖行毒打,不肯自救。
当时在闹市中她甚至希望来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她细细筹谋然后同归于尽,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过往的阴霾一如既往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头,但总有那一束光不肯放弃的照进来,总有一天她也能被光照到。
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