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雨涨秋池
将雨的夜晚,长夜无星,空气燥热而沉重。
谷寒捧起一汪溪水,从肩窝淋下。清凉的水流顺着她的肌肤又没入水中,她打了个激灵,感觉满身的风尘与疲惫都被涤净了。
沐浴完,她正要上岸着衣,却见一团毛茸茸东西在她衣服里拱来拱去。
什么小家伙,好大的胆子。
谷寒轻轻拨开水花,想凑近吓那小东西一跳。可还没等她游到一半,就被它发现了。
它两只脚立着,身体细长,伸长了脖子看着谷寒,眼睛又黑又圆的,嘴角还闪着一点晶莹红光。
是一只紫貂。
它和谷寒对视了一会儿,发现谷寒离自己不过一丈的距离,撒腿就跑了。
谷寒赶忙伸手要留下它,却把它吓得跑得更快,眨眼就消失在了林子里。
谷寒有点扫兴,叹了一口气,上岸穿好衣服,才发现自己取下的翡翠耳坠丢了一只。她想起那小家伙嘴角的一点红光,八成是被它叼走了,连忙追了上去。
谷寒用了追踪之术,还是不及那小家伙狡猾,在林子里兜了好大一圈才在一个山洞里逮住它。
山洞很深,月光也照不进,漆黑得看不见尽头。在这片无尽的漆黑中透出丝丝冷意,只是站在洞外,就能感受到。
日夜穿梭于兰山密林里的紫貂也不敢进得太深,只敢躲在洞口岩壁后面。
谷寒走到山洞里,拎起它的后脖颈,从它嘴里扒出那颗红翡耳坠,十分得意地说:“你跑呀,怎么不跑了?我还抓不到你个小东西。”
小家伙呜呜咽咽的,发出十分委屈的声音。
谷寒松了它的脖子,擦了擦红翡坠子,戴上左边耳朵,说:“小家伙,这是翡翠鸟送给我的耳坠子,丢一只都不行。”
翡翠双鸟,雄鸟为翡,羽色赤红,雌鸟为翠,羽色碧绿,红绿旖旎,光华葳蕤。
这是她刚到人间遇见的一对翡翠鸟赠给她的礼物,她日日戴在耳上,只有沐浴的时候怕污了光泽才取下的,却被这个小东西钻了空子。
不过她并不打算跟一只刚通灵识的紫貂多计较。
谷寒看了一眼这个山洞,十分干燥,心想,今天有落脚的地方了,不用再窝在树上了。于是她对小家伙说:“你帮我找到这样一个好地方,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走吧。”
她往里走了几步,小家伙却咬住了她的裙角,似是不想让她深入,然而刚才她那几步脚步已经惊破静谧,洞内随即传来一句严厉的质问:“谁!”
声音短促而低沉,在山洞里回响几遍,余音不绝。
这样的荒野,还有人?
谷寒受那一句男声的驱使,跨过皎洁的月辉,走入阴影,只见一名黑衣男子,坐在山洞的最里头。
越靠近,寒意越胜,谷寒这才发现那人屁股底下坐着的,是一块不化的寒冰。
兰山之势绵亘蜿蜒,又有溪流密布如网、林木茂盛,所以纵然是酷暑天气,也是清润凉爽的。
可却不会有不化的寒冰,阔若床榻,三尺之厚,散发出的寒意盈满洞室,即使站在洞外,也能感觉到透心的凉意。
这块冰床不俗,想必坐在冰上调息的人也不凡。
他坐在足有三尺厚的寒冰上,双腿交叠,手掌向上摊在膝盖上,闭目静坐。
谷寒问:“你是什么人?”
他仍闭着眼,眉头紧皱,吐出来字眼也很让人不愉,“滚出去!”
谷寒不怒反笑,“你脾气好大啊。这山又不是你的,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微微抬了抬头,面向谷寒,眉头又紧了几分,面色严肃。
可惜谷寒感受不太到他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
洞里太暗了,她只能借助洞外蒙昧的月光勉强看清他的身影,何况他还一直闭着眼睛,更让他的严肃削弱了几分。
谷寒问:“你怎么老是闭着眼睛?”她走到他跟前,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还是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恍然大悟一般,说:“我知道了,你看不见。”
大概是被戳中了心事,他语气又严厉了几分,冲她低吼道:“我说,滚出去!”
这人脾气真差。
谷寒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和他理论,紫貂跟在她身后进来,又咬住她的裙角,往洞外扯,要把她拉走。
谷寒看它费力咬住她的裙角却拖不动她,笑着俯身抱起它,说:“你没走啊。”
小家伙似乎有些冷,一个劲地往她怀里钻。
她是不畏寒暑的,只要太阳的光辉一日不灭,她就永远是滚烫火热的,纵使从冰雪满山的昆仑走过,依然热血难凉。
可是躺在她怀里小家伙却越抖越厉害。
谷寒看了看面前颜色凝重的男子,明白了几分,摸了摸紫貂的头,说:“你那么大胆子偷我的坠子,却这么害怕这个瞎子?有我在,你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