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香销翠叶残
九重天狱,已经很久没有关押过罪神了。
被关天狱的神,都是犯下了最十恶不赦罪行的罪犯。终生□□,天雷轰顶,不分昼夜,是比死还要折磨心智的刑罚,以此平息祸及的生灵,偿还造成的罪孽。
进入这里,就再也没有赦免的可能。上一个自愿走进天狱的,是怒而触不周山的共工,七百万年前殒灭于此。
谷寒的手脚上,皆铐着臂粗的玄铁。胜遇衔着铐手的铁链,将她吊在半空;肥遗踩住铐脚的铁链,让她四肢伸展。三万雷均,日日夜夜,无间无断,从头至身,每一下都像是敲碎了骨头,疼到四肢百骸。
这里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强烈的电光,可以劈开漫漫无际的黑暗,偶尔可以看见一双双红灯笼,那是异兽的眼睛。
她不知道这是她走进天狱的第几天,一个月?一年?还是说连一天也没有过去?
殒灭,比遥遥无期的惩罚要幸福太多。
又一道天雷打在谷寒身上,她的脚趾头都在颤抖,这股颤抖还没有消退,又有一发雷霆孕育,要劈下。
一把黑面红纹的折扇展开挡在她头顶,为她挡住一击灌顶的天雷。一个黑色身影腾飞而来,收起折扇,一下敲碎链住她手臂的铁链,抱着她着地。
天雷的间隙短促,眼看又一记雷均要打下,他并不理会,怀抱着谷寒,敲开她的脚链,天雷随即打在他背上。
她握住他的手,问:“你怎么来了?”这个架势,可不像是被抓进来的。
她和隐苍相处千年,只知他是一族少君,从来不知道他实力如何,连他手上这柄折扇,也是今天第一次见他用。
隐苍泉水还没寻完,便接到女医的信号,说夫人被掳走了,完全寻不到踪迹。他火速赶回,看到床上一滩干凝的黑血,那些不好的念头,全部涌上心头。随后,他听说废置已久的天狱重新启用,关押重犯,他便孤身杀上了九重天,闯入天狱,没想到看到她如此憔悴。
她才刚刚小产,就受此折磨。
“是我来晚了。”他心中愧疚难当。
谷寒摇摇头,推他说:“你快走吧。”
他拉过她,说:“我们一起走。”
谷寒拼命摇头,说:“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这是我欠下的业障。”
“你有什么错!”说着,隐苍抱起虚软无力的谷寒,往天狱外走。
通身赤红的胜遇俯冲而下,要啄伤扰乱惩戒的人。隐苍笼扇一扫,扇柄长出长鞭,一鞭打在胜遇翅膀上,将它打落。
狱外的阳光耀目眯眼,恍若昨日。
她原本以为他是偷偷摸摸潜进天狱的,见倒了一地的卫兵,才知道他是杀上来的。
他如王者亲临,执戈的天兵竟然不敢上前,反而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
隐苍冲破了银河之堤,引来河水倒灌,整个九天都□□在一片洪水中,难以自顾,更没有什么人敢来阻挡隐苍。
从天界返回下界的途中,谷寒虚弱地问:“我们去哪儿?”
“回玉成山。”
谷寒摇摇头,说:“送我回兰山吧,我想看兰山的积雪。”
她的意志如此消沉疲惫,他不忍拒绝她。兰山也好,玉成山也罢,只要在妖界,在他的庇护下,没有人敢欺辱她。
隐苍在兰山布下结界,进入都要得到他的许可。他一直陪着她,她心中的烈焰,却再也燃不起来。
隐苍一战成名,成了妖界众相追捧的对象,可他至今没有回去给他们一个答复,妖王的信一封一封往兰山递,他也全然不理。
谷寒劝他:“回去吧,回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跟我一起去。”前车之鉴,他不会把她一个人扔在这。
“我不想去,”谷寒为他理了理领子,说,“银河倒流,他们还腾不出手脚,而且这次有你布的结界,他们找不到我,你放心去吧。”
他仍然不走,直到执竞来找他。
他抱住她,说:“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等我回来。”
“我会等你,”她还拥回去,说,“六界之间的和平来之不易,答应我,不要为了这样的事开战。”
“好。”
隐苍和执竞走了四天也没有回来,谷寒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结界之界,取下项间的心鳞,破开一个小口子,走出了结界。
她腾起一片小云,往人界去,一直飞,飞到没有力气为止。
她又到了西子湖畔,原先的人烟阜盛、烟柳画桥都已百年老去,四顾萧条。
她顺着记忆中的路径,拐过十里横塘,看见几个小孩子手牵着手,围着圈唱歌,唱的还是那一首《式微》。
原来她受的天雷,一点也没有还上吗?
一个小女孩不小心撞到谷寒身上,和她拉着圈的小伙伴纷纷逃走。
她有点怕,红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