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旧情

塔内共十八层，顶端关押着魔族一员大将。和外面那些接受劳役的犯人不同，这名魔族永远都不会见到天日，直到死去。

腐朽的腥臭气味钻入每一个来访者的鼻底。

“我当是谁来了……”

筠竹接受到对方的嘲弄，面不改色道：“沈善如今在哪里？”

对方如预想中的那样变了脸色，先是恶狠狠地盯着她，然后露出惊疑的表情，最后化为讥笑。

“你也配提他名字？”

牢房内，烛火摇曳。

在乌衣的吩咐下，没有人跟上来。除了沈十一。近来总是黏在身边的家伙，意外地没有上前插嘴，而是隐藏在角落。

筠竹摸了摸刻满符咒的石壁，“我记得你。你的右手被我砍断了。”

被提到痛处，对面看似不在意地咧嘴笑，口吐恶言：“当时就该把你们灭了。可惜，他宁愿斩杀我们，也不肯动手。”

对方抱着头在地上打滚，陷入苦痛中。

沈善左右的心腹竟然也会这样想。筠竹想起了更多的细节，在沈善与自己诀别之前的一晚，他们刚刚在花船上赏月谈心，在商讨如何给温子卿和白夫人的党争收拾烂摊子。

她没有在沈善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破绽，只觉得对方可能是世界上最懂自己的那个。

正因为如此，当对方被魔族大军簇拥者，丢下一把罪孽深重的火，她才会震怒。

拿着射日弓追出去上百里，期间斩杀无数敌人，包括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这个。

“那个恶心的被外人抚养长大的私生子！他不配当我们魔族！”

“……”

筠竹忽然回头看了眼角落的人。

沈十一最爱维护他的师父，应该要有反应的。

但是没有。

筠竹便说：“既然如此瞧不上，何必逼他当什么魔尊。”

对方出其不意地吼了声，忽然从舌下弹出一发暗器：“去死！”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就藏好的复仇利器，一直在等待能复仇的对象出现。

但是轮不到筠竹出手，沈十一就用石子弹飞了暗器。

被关押许久的魔族愣住，表情震动，声音微微颤抖。

“谁？”

“谁在那里？！”

沈十一走到光亮下，“你看不见了。”

筠竹：“我再问一遍，他还在哪里？”

“我巴不得他死了。”对面冷笑，“要是知道他假死，一定会先捅死他。”

沈十一耸耸肩，“轮不到你。”

对面坐起来，以头抢地，嘶声道：“恨只恨我族的圣火认定的是一个孬种，要是圣火附在我身上……一定杀光天下。”

筠竹心底生出一种愤怒，“那样的话，你们出不出魔域有何分别。”

都是一样的荒凉孤寂。

过了一会儿，对面断断续续地笑起来，“我是输了。但你，名满天下的正义之士也只是个可怜虫。”

“你居然觉得他还活着哈哈哈哈。”

“杀了我吧……呃！”

沈十一双指并拢，把落到地上的暗器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对面不再有声音。

筠竹不见任何意外，往回走时问沈十一：“你觉得他在撒谎吗？”

撒谎可是门技术活。

沈十一抬眼，观察筠竹脸色，“师父确实已经死了。”

筠竹摆摆手。

她站在传送的光阵里，耳边尽是囚犯的哀嚎，却心无旁骛的想：还有谁了解沈善呢？越是深思这个问题，就越觉得悲凉。

没有了。

她也不了解他。

这一刻，筠竹的背塌下些许。

“接下来去哪里……南海么？”刚才还说沈善死透了的家伙又主动撩起筠竹心底的希望。

“沈善长到十二岁就离开了南海，没有人认识后来的他。”筠竹淡淡道：“还是说，要把通缉画像拿过去让他们认。”

沈十一挠挠头。

筠竹：“其实也不用画像。有你就行。”

沈十一错愕：“什么？”

“你扮成他的样子，外面风波四起，他可能又冒出来了。 ”

“师娘……”

“你的母亲是狐族幻术的集大成者，你又常年跟随他。”筠竹好像在认真讨论，而不是别有深意地提醒，她语气淡淡的，“这世上只有你可以扮得了他吧。”

“可能吧。”沈十一小跑几步，跟上越走越快的筠竹，“接下来怎么办？回去吗？”

一阵让人揪心的沉默后，筠竹笑了。

“去你的老巢。”

“……”

筠竹瞟了身后的人一眼，“不是当过魔域的副城主么？自然是你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