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余生

上上代魔尊挖过的河渠边种起了柳树，柳树枝干伏在地上，颇有些水土不服。但再过一些年，可以想见这里会有烟雨江南的意味，会和远方的火焰山形成奇特的景观。

修士如织，筠竹呆呆站着，表演幻术的修士骑着大象在道路正中间穿过。

身后的人拉住她的手腕，“不能喝酒就少喝。”

筠竹腰间还系着酒葫芦，“都带出来了，当然要全部喝掉。”

她喝得面色绯红，侧过脸，枕着手臂，在柳树边睡去。

柳絮飘到脸上痒痒的，好像有谁在用手指抚弄她的头发。

筠竹被抱起来，脸埋在胸口的阴影里。

“我又做梦了吗？”

“对。”

“下次不喝酒能看到你吗？”

“……”

沈善把她放在舒适的被褥里，然后就准备走了。

筠竹躺在幔帐里，想起今天来到访的苏昌言那副欠揍的样子，嘴里忽然吐出痛苦的□□，她抓住胸口，一边注意动静，一边卖力出演。

果然，白衣公子去而复返，带着焦急的表情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还难受吗？”

不难受是假的。

装傻是真的。

筠竹抓住沈善的衣领亲了上去，但只是嘴唇贴着嘴唇，没有更深入的交流。

“你真是作恶多端！”她放开沈善，睫毛不停轻颤，“现在你可以变成小狐狸了。”

沈十一那家伙也是可怜，被冒名顶替了这么多年，只有过年才能跑过来问安。

筠竹就算蠢到一无所知，也该被小狐狸那个大漏勺给提点明白。

何况她早就怀疑了。

从第一个“梦”开始。

“你知道……”

知道他灵力不济，无法用真实面目活着。

知道他乔装打扮，借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

筠竹闭着眼睛，面色绯红，开始呼呼大睡。

沈善紧紧抱住她，这种时候，怎么能变成什么事都不能做的小狐狸呢。

*

人间，真正的烟雨江南。

逢年过节才能出来露一面的青年披着蓑衣，站在船头摇橹。

天降大雨，岸边有位可怜的老人家在四处张望，变成了落汤鸡。

外面不知何时变成了狂风骤雨，天气阴沉得古怪。

老人被请上船，哆哆嗦嗦地打量船内情形。可怜他老眼昏花，船里又只点了豆大的油灯，实在是看不清。

“船老大都说江中有水鬼作祟，现在渡口都荒了。多谢您搭我一程。”

对面可能会想知道水鬼的事，老人家把听到的传闻翻出来：“据说死掉的人心都带着黑色的奇怪纹路。我、我认识其中一家的婆娘，就算不是水鬼，也是遭邪了。”

“巧了。”撑船的青年抹掉脸上的水，掀开帘子站了进来。

青年毕恭毕敬地鞠躬：“师娘，那东西有点凶。”

船主人竟然是个女的？

老人自以为不明显地好奇地打量女人。

桌上盘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耳朵支起来，好像真的能听懂对话。

现下白狐用爪子擦脸，打了个呵欠。

女人温柔地给狐狸顺毛，说得却是：“不可以休息。你闯的祸要自己收拾。”

老人面带疑惑。在说谁？

青年嘴角噙着一抹笑，早就已经出去了。

女人抱住看着就娇生惯养的白狐，掀开篾条帘子，狂风吹开她的斗笠，胜雪的肌肤被外面的微光照亮。像、像……老人一激灵，像蓬莱的仙子。

烛光把她和白狐的身影拉得很长，老人竟然看出了一个俊美青年的影子。

“别担心。”仙子眼里好像有晨曦一般的光芒，面对妖邪微微一笑：“有我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