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配
她过分寡淡黯然的回忆在浩浩荡荡的大雨里越发清晰,隔着雨帘,孟窈便如一个局外人,看着过往的故事。
眼前的一幕幕在烟雨中慢慢析出,离她越发遥远。
一觉醒来,孟窈被迫想起来十一岁那年这般热闹。
孟窈从回忆中缓缓睁开眼,她并未发出什么声音,但守在她身边的人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醒来。
“阿窈!”
“我的阿窈可算醒了,姨娘的心都要碎了。”
是柳扶眉的声音。
她的声音柔柔细细的,颤音里又带着一种饱满到似乎随时要落下炙热泪水的情愫。
孟窈整整昏迷两天一夜,柳扶眉衣不解带地守在她身边,一颗心高高悬起,见病重的女儿醒了,满目怜爱地望着她,连忙让守在外屋的医师进来为她把脉。
孟窈一睁眼,便看见在床榻边守着她的姨娘。
她的眼眶是疲累的红,眼下有着明显的青痕,不施粉黛,姣好的面貌上是藏不住的憔悴之色。
“姨娘。”孟窈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柳扶眉连忙扶她起身,小茴连忙将隐囊放在她腰背后。柳扶眉从木樨手中接过杯盏,关切地递到孟窈口边,柔声道:“阿窈,莫要说话,免得伤了嗓子,你昏迷了两天,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两位大夫绕过屏风走了进来,一位发须皆白,一位瘦高严正。
两人分别为孟窈诊了脉,脉象平和,确定并无大碍后,并未开药,只嘱咐这两日莫要见风。两位大夫没有久留,嘱咐完便出去了。
孟窈久病,府上月月都会有不曾见过的医师。她才从病榻中起身,整个人就像踩在软绵绵的云里,也不在意那不曾见过的医师。
她见柳扶眉实在憔悴,也不知道多久没有阖眼,劝道:“姨娘,我如今已经醒了,身边有人伺候,夜也深了,您回屋吧。”
三四年前的旧事,早该忘得差不多,朦朦胧胧地盖过去,如今在重提也没有了那份意思。忧虑伤神,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她何苦汲汲于此,她的身子比三四年前可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又何必自苦,从前都能忘了一大半,如今又何必念念不忘了。
孟窈心头一边三言两语地开解自己,另一边又冷眼看着。
她在意,在意得紧,若不在意,何必自苦。
归根结底,面前之人是她生身母亲。
孟窈疲惫地微垂着眼,神色恹恹。
柳扶眉一声失语,一时之间并未接上她的话,缓了缓语气,关怀道:“你现在才醒,我如何放心得下,这两日你滴米未进,你待自己一向散漫,我要是走了,你身边的人哪一个能劝动你了。”
连翘从屋外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碗杏仁羹和一碟杏仁糕。
柳扶眉从她手中接过杏仁羹,用瓷勺轻轻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凉,递到孟窈的唇边。
柳扶眉的动作一气呵成。
她这一生只在家道中落那会儿过了几天缺钱少银的苦日子。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
孟老夫人身子康健,待她如珠似玉,她也不必去老夫人那儿端茶递饭讨欢心。孟泽青性子温和,从前两人琴瑟和鸣,她倒是为他亲手喂过几次羹汤点心,后来府上来了一个夫人,再浓的情意都不比从前了。赵明珠一心磨挫她,却也不屑于她,眼不见心不烦。
她的手拿账本,拿诗词,也拿碗勺。她有三个孩子,每一个孩子她都亲手喂过,喂过最多的是孟窈,可喂过最多的却是汤药。
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若柳扶眉一星半点也不上心,如何能平平安安地养到十五岁呢?
孟窈喝了半碗杏仁羹便喝不下去了,柳扶眉见她如此,也不强求,将手中的碗盏递给连翘,见孟窈难掩疲倦之色,最后嘱咐了屋内的丫鬟几句才离开。
眼下已是三更天,秋来夜凉,庭内月色如水,清风习习动草木,寒气凝成了霜。
庭内站着一位男子,他穿得单薄,一身白衣,生得清隽俊美,金质玉相。身后是一片浓如墨团的夜色,他站在细微的秋风中,显得有几分寂寥。
他唇角的笑意早就放了下来,神情淡漠,漆黑的凤眼里藏着许多情愫。
柳扶眉一出屋门,才在廊下便看到了他。
“韩世子。”
韩晋遥遥弯腰作揖,回道:“柳夫人。”
韩晋,靖安侯世子,靖安侯的遗腹子,乐宁长公主的独孙。
乐宁长公主身份贵重,靖安侯府圣宠不倦,外祖虞家是鼎盛的世家,这样的家世便是在泼天富贵的京城也是一等一的显贵。
从锦州到京城,他与孟窈的事从来就没有隐瞒过。儿女的事是儿女自己的事,柳扶眉并不会多加干涉。她的阿窈体弱多病,势必艰于子息,可又生得一副秾丽的好容颜,世人多是以貌取人,性子和多病反倒不重要了,在一张美人皮囊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