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路前行,这条路的尽头是沉墨曾经作画的地方,也是她举着自己的“作品”对着镜头和他“交流”的地方。
夏席舟走到了画家旁边的位置上,在如今又恢复到空空如也的座位上伫立良久,幻想着沉墨在这里时是否有找寻到曾经的感觉,他是否在这里找到过快乐与满足呢?他有用自己的画笔,为自己勾勒出一个梦想中的世界吗?
她不知道。
她甚至不能分辨出这满地的画作中,那一幅、那几幅是沉墨画的,或者,往坏处想,他是否做出过让他满意的画呢?就像他曾经的右手可以轻易做到的那样。
“你好。”身旁突然的声音使她一惊。
“请问,你是夏小姐吗?”原来是那个画家在和她打招呼。
夏席舟原以为自己轻手轻脚地过来没有打扰到他,就像上次她在这里画画、做怪动作也丝毫没有令他注意半分一样。
“啊?对,我是。”不过,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画家微笑着看她,眼睛里好像蒙了一层雾,有一种夏席舟看不懂的哀伤,他好像注意到了她的疑惑,于是画家接着解释道:“是沉墨告诉我的,那个爱画画的男孩子。”
“他跟您……说过我?”夏席舟伸出手指指向自己,语气和动作都明明白白地表示着难以置信。
画家再次挂起微笑,他轻轻地点头:“是的。他说,如果他没有回来,而你却来了,就拜托我将一本画册交给你。”
“画册?”此时的夏席舟被画家所说的画册所吸引,并没有意识到他说的那个前提条件有多么悲凉。
“对,一本画册。”画家站起身,“跟我来。”
他走在前面,一边揉着腰一边东绕西绕的,熟练地从满地的画作中开辟出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来,就好像这条“路”一直存在一样,只是被画纸覆盖住了。
这条“路”一直延伸到窗边的墙角,就是夏席舟当时放画本的那个角落。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方向,甚至画册同样被颜料盒压住了四个角,就好像夏席舟当时留在这里的画册从未被人动过,她自以为是的“礼物”孤零零地留到最后,成为了那个无人挑选的一个,最终还是轮到自己将它拆开。
难道沉墨从来没有翻开过夏席舟的画吗?后面那页上写的字他也从未看过?
不重要了,夏席舟开解自己道,不管她画过什么,写过什么,在沉墨看来,也许并不重要,他只是需要一个动身的契机罢了,自己有帮助到他一点点,就够了。
又或者,夏席舟情绪更跌落下去,又或者对于沉墨来说,自己随心所欲乱涂乱画的行为,对这个将画画作为神圣不可亵渎的事情的男孩而言,会不会是一种很不尊重的行为呢?
夏席舟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曾经突发奇想做的事情是那么的不可理喻,也是那么的小孩心性,她自以为是在帮沉墨走出来,可能,她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炫耀,她这个健全人随心所欲的涂抹,在某种意义上,跟别人在沉墨的右小臂上用打量的眼神“作画”有什么区别呢?
她后悔自己所做的举动了,她甚至怀疑,沉墨选择以“自我重置”这么决绝的消亡方式死在自己面前,是不是也是一种无声的绝望与愤怒呢?
夏席舟不能再往下想了。
她跟在画家身后的脚步不自觉地就慢了下来,不多一会儿,身体好像失去了支撑一样,她的双腿软了下来,整个人顺着疲乏的心蹲了下去。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头深深地埋下去,将自己作为一只鸵鸟包裹起来。
“这个……”画家拿着画册的手停在半空,看着本该跟在身后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远远地蹲在了地上,“你……”
“他怪我吗?”
“啊?”画家一头雾水。
“他恨我吗?”
拧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虽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画家终于还是明白了她的误会和顾虑,于是他无奈地笑:“你看了就知道了。”
画家将手中的画册朝前递了一点,又递了一点,终于直接上前一步,将它塞到夏席舟刚伸出的双手中,然后径直离开,回到他的画板前去,回归到他的日常安排中去。
夏席舟觉得自己迷失在画作的海洋中了,画家弃她去了,沉墨不再应答她的呼喊,只有满地满墙的画,围着她无止境地绕圈,她要在旋涡的中心晕过去了。
翻开手中的画册,第一页依旧是她离开时的模样,自己随心所欲涂上的,满纸混杂的欲望,好似在嘲笑她从一而终的混乱、没有主心骨的生活。
第二页,也依然是自己当时写下的那两个字“热爱”。好巧,有光从夏席舟掀起的上一页画纸中穿透过来,聚光灯一样直打在这两个娟秀的字迹上。
这样的场景,沉墨有没有看到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