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陈最睡觉不老实。爷爷年纪大，夜里又容易醒，他怕打扰到爷爷休息，拿着被褥就到金楠木的房间打了地铺。

陈最熄了灯，开着窗，月光从外面洒进屋里，月光如水，照得房间并不漆黑。

金楠木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数星星，数着数着不知道数到多少就放弃了。陈最背对着她，不知道睡没睡。

她小声地试探：“陈最~陈最~你睡了吗？”

从下面传来他不想搭理的声音：“睡了。”

金楠木把上半身撑了起来，看着背对她的陈最：“那你还在说话？”

“我在说梦话行不行？”

金楠木“哦”了声又悻悻地躺回去：“那你接着说。”

陈最：“...”

他一下翻过身：“你怎么还不睡？”

金楠木扯了扯被子：“我睡不着哇。”

“那你试着数星星吧。”

“我数过了，还是睡不着。”

她转过身，面对着陈最。星光撒在他的背上，他的脸被阴影笼罩着，但是金楠木可以想象他闭起来的眼睛，睫毛茸茸的，像只小动物。

“陈最”，她又轻轻地喊了他一下。

陈最叹了口气，眉头像小山一样拔地而起：“你到底想干嘛？”

金楠木用手指绕着头发，缓缓道：“你说，今天来那个人是个好人吗？”

陈最睁开眼睛：“不知道...应该是个好人吧，我看他挺有礼貌的，至少比这个镇上的人礼貌多了。”

“你怎么问起这个？”

“我看见他给了爷爷一个信封，里面有好多好多钱，不过爷爷没要，我觉得爷爷他好像不太开心。我想如果你有这个钱，那你也能去城里上好学校了。”

“你不是说不想和爷爷学手艺了，想去大城市看看吗？”

陈最又翻了身，看着天花板，沉默了一阵：“我不知道。”

“上次温川给我看了一本书，里面写了一个外国人环游世界的故事，我也想去看看。”他隔了会儿，又说：“可是我不能离开爷爷，爷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金楠木想起前段时间陈最的确消隐了一段时间，原来他在看书。书里好呀，金楠木知道书里有很多神秘的世界，那是陈最向往的地方。

但是她只是一棵树，她的任务是找到她的主人，然后守护他一生，不论是喜怒还是哀乐。

可是直到今天都没有关于她主人的任何消息。

她也望着天花板，上面有一些光影闪烁。像是飞鱼游走着，又消失不见。

看着看着，她终于困了。

“陈最，如果找不到我主人，就待在你和爷爷身边。”

“也挺好的...”她说着说着，越说越小声，直到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番话倒让陈最翻去复来睡不着，直至天明才迷迷糊糊睡去。

-

爷爷做好了午饭，让金楠木去温川家叫陈最回来吃饭。

温家宽敞，温川性格又好，镇上的很多男孩儿都喜欢聚集在他家玩儿。金楠木到的时候，七八个男孩儿凑在一块儿打牌，特别吵。

应该是有人觉得温川老实，出老千还耍赖。正当温川要规规矩矩给钱的时候突然被陈最发现，陈最响亮的呵斥声在大门口都能听见。

他把温川护在身后，就像母鸡护仔子似的，抓着那出老千男孩的领子，喝道：“我都看见了，给我拿出来！”

那男孩袖子里掉出两张牌。

见他承认了，陈最才松开手，凶巴巴喊道：“打狗都要看主人，你小子不知道温川是我好兄弟吗还敢欺负他？啊？！”

那男孩被发现后羞得满脸通红：“陈哥，我错了，就开个玩笑。”他说完后自觉尴尬地笑了两声。

温川似乎没觉得被欺负，倒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他站在陈最身边，贴着他很近，似乎很享受这么被他护着，看着陈最笑得十分温柔。

金楠木从未见过温川对谁这么笑过，他对其他人虽说笑得也很温柔，但他对陈最的笑容却完全不一样。

金楠木也说不上来，这不像是爷爷对陈最的笑，也不像是陈最对她的笑，倒像是温母骂完温父，温父投降后温母露出的那种笑容。

奇怪。

金楠木想起自己是来叫陈最吃饭的，于是喊道：“陈最，爷爷叫你回家吃饭！”

其它男孩儿听见了，纷纷打趣儿起哄：“哎哟哎哟，我们陈老大的小媳妇儿来了。”

陈最听见，脸色一红，却慌忙地阻止着他们：“闭嘴吧你们，别给我瞎说，再瞎说看我不打烂你们的嘴巴。”

那一瞬间，金楠木清楚地看到温川看到她后，脸上那种笑容消失了。他松开拉着陈最的手，挂上一如往常的那样的，淡如春雨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