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郁钩藤
采菱缓缓伸了个懒腰,看着娇娇才下的棋感慨:“姐姐这步落得好,是我大意了。”
娇娇笑了笑,眼里带着些促狭的光。采菱不再大意,以手支颐,偏头凝思。
娇娇等她落子,抬头看了看头顶天空。
她们所在这处,是院子的东边树荫。原屋屋主修这院子时,左右两边各留了个树池。栽种梧桐,取桐枝引凰,福佑昌茂之意。
几十年过去,两株梧桐开枝散叶,绿荫堪堪盖住大半个院子。让院子不必完全暴露在日光酷晒里。
郑家将东配间改了做蚕房,便就势将放桑叶的竹架子摆在了东边。西边仍留着原来的的石桌不动,闲时赏玩修憩。
和风混着草木和药草香,在院里来回涌动。人在这绿荫浓重下,又是要睡,又是清醒,但沉浸在一种无边心安里。蝉也叫得有一搭,没一搭。
蝉鸣夕曛,声和夏云。①
又到夏至了。
采菱想好了落子位置,轻轻放下个黑子:“我下这儿。”
娇娇回神去看,果然下得好棋。精妙一子,堪堪扯平了棋局。她不敢妄动,也凝神思索起来。
何姑母织罢绸,从屋里走了出来:“要吃饭啦,今天中午想吃什么?”,边说边往庖屋走去。
娇娇不大挑剔,采菱却想了想,带着点撒娇:“娘,我想吃枣泥卷儿。”
“大中午的,怎么吃这个。”何姑母嗔怪道,却并未恼。
枣泥卷儿是种家常点心,由米粉和枣泥制成。一层米皮儿,一层枣泥,做成花饽饽式样。吃起来香香软软,甜而不腻。
采菱对母亲笑了笑,抿了抿嘴:“入夏了,不想吃饭菜,却想吃些甜的。”
何姑母无奈,笑着答应:“哎。”,说毕,进庖屋生火去了。
采菱倒了两杯凉茶,一杯自己喝,一杯推给娇娇。娇娇想好落子位置,轻轻放下。
采菱还没来得及细看盘中局势,便听得二门外“咚咚”响起来。有人叩打门环,像是有客来了。
二人一块儿起身进了前院,取下门闩。倒真有客,张秀才的娘子,翠兰婶,正扶着门框大喘气。
翠兰婶姓朱,四十来岁模样。满面愁纹,眉心几道深深印子,便不皱眉也能瞧见。眼角细纹无数,依稀仍可辨姣好眉目。
采菱和娇娇都有些惊讶,娇娇见她似体力不支,赶着扶了翠兰婶。采菱进了内院,喊何姑母出来。
翠兰婶像受了极大刺激,满面通红,隐有泪痕。嘴唇却是青白色的,细细几道牙印,像是发狠自己咬的。
何姑母赶着出来和娇娇一起扶了翠兰婶进里屋,采菱接过翠兰婶手里的药包来。
进了里屋,翠兰婶才好了点儿。靠在软榻上,止不住地流眼泪。
何姑母递过条帕子,娇娇端过盏热茶。何姑母放缓了声音,试探着开口:“朱娘子,为何如此?”
用的翠兰婶闺中的称呼,一如亲近同乡般。
翠兰婶听了眼泪更是止不住,拿帕子拭了泪,勉强答应道:“左不过是我家那冤家,又和我闹。”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静了下来。翠兰婶和张秀才的事儿闹得大,镇里几乎人尽皆知。
且不说不好插手别人家务,便是要劝,又如何挪得动这般顽重痼疾。
朱翠兰并未动那茶,任由眼泪慢慢打湿了半张手帕。她向来刚强,便和张秀才吵架,也总拼着伤敌一万,自损八千。
哪有过这般软弱之态,是以这番光景,着实令人吃惊。
何姑母犹豫再三,又开了口:“朱娘子不妨慢慢分说分说,发散出来,心里也好受些。”
朱翠兰抬头看了看几人。忽觉眼中哭得久了,有隐隐痛意。收了眼泪,微合双目:“还有闺里姑娘呢,这种腌臜事儿,就别说出来叫人听了难受了。”
何姑母见她不肯说,也不强求。稍等了一会儿,端起娇娇倒的那盏茶,缓缓递过去:“娘子说的是,喝盏茶润润喉咙吧。”
朱翠兰接过那茶,喝了下去。
温热的茶水抚过喉咙,滑向肠胃。一股热流从心里涌过。她忽然改了主意:“他做得,我竟说不得?叫这些姑娘知道知道也好,以后择婿时也好擦亮眼睛。”
她说这话时,像是下了极大决心。哭得太久了,喉间又干又痛,虽有茶水滋润,仍跟被细布片子,慢慢拉着似的。
何姑母听出她声音沙哑,取过她放下的杯子,开了个蜜罐,舀了勺蜂蜜进去,兑上茶水递给她。
朱翠兰接过蜜茶,一饮而尽。喉间干涩好了好些,却又咳个不住。
何姑母替她抚背顺气,半天才缓过来。缓过来后,只说:“烦劳何娘子送我回家。”
何姑母本就不敢叫她自己回家,答应着取了铜盆布巾给她净面,又去灶下熄了炉火。和采菱、娇娇一块儿护送她回去。
过了小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