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

冬日最严寒的时节已经过去，日子一天天暖起来，沈令晖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她走出了自己的小院子，见了沈府里的其他人，沈崇除了王道真，还纳了两房妾室，这是沈令晖见了面也要行礼的庶母；沈令晖除了她自己，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大哥沈琮、二哥沈珒和她是同父同母，弟弟妹妹则都是妾室所出。

原来的沈令晖，大概和哥哥们关系比较好，沈琮、沈珒都已婚配，但也会抽时间来看望妹妹。沈令晖与弟弟妹妹不是一个娘生的，还谈不上多么亲厚，但也尽了长姐的本分。听着棠儿的描述，沈令晖再次感叹，原来的沈令晖，简直是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名门淑女，每一步都循规蹈矩到极致。

沈令晖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这种一大家子的感觉，不过对于这些大族来说，人口尤其是男丁就是生产力，没有男丁的家族，说话都要矮上一头，所以当然要一劲儿多生。

虽然眼下锦衣玉食，但沈令晖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境地。沈令晖试着套棠儿的话，得知大梁建立以来，并没有什么大的战事，百姓安居乐业，是少有的太平年景。

那么她忘了叫啥的大动乱就是从她来的这天起之后了，南朝都是短命王朝，那这混乱爆发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自己要是连个安身立命的本事都没有，不是等着天街踏尽公卿骨了？

这天风朗气清，天也暖和，昨夜刚下了一场大雨，浸得一地青砖泛出好看的黛色。沈令晖恢复得不错，正午时，已经能在院子里小坐了。

如今沈令晖没有什么事做，也出不去府，为了能够多了解外面的世界，她只能读书，还好，隶书她还是能看懂一点的，又请了人隔着屏风讲习，因此学的速度很快。她大概了解了这个世界运行规则的一角，胡人入华，中原沦丧，不少中原士族豪强跟随皇室避难江左，在这里侨居、仕宦、联姻、衍息。如今百年过去，世家虽然不复当年与皇帝共分天下的格局，依然是不可小觑的势力。而自己出身的吴郡沈氏，早就是吴地土生土长的一方豪强，从前中原的士族豪族瞧不上江左，觉得这里的人呕哑嘲哳、不通礼仪，为避胡人避居于此，利益冲突之处，难免相互颉颃；需要依仗吴人的地方，又要合作，关系网之密切复杂、若即若离，令人费解。

见着原先知书达理的小姐变了个半文盲，棠儿虽然担心，却也笑说：“小姐虽然脾性变了，这爱读书的习惯倒是一点没改。”

沈令晖好奇问道：“从前我也很爱读书吗？”

棠儿说道：“当然了，小姐不仅爱读书，还爱写诗、作画，有时还做些女红呢。”

女红？沈令晖问：“那我女红做得好么？”

棠儿的回答十分高情商：“虽不是第一流，但小姐不常做，小姐身份尊贵，本来这些活计也不该劳动小姐……缤儿，练儿，灶上的蜜浸花胶和药想是好了，快给小姐端来。”

……好吧。

沈令晖花了好久才把一屋子丫头分清，贴身侍候她的是棠儿，和她年纪差不多，经验丰富；缤儿、练儿年纪则小一些，但相当利落；剩下的还有什么绮儿纯儿，主要是负责杂扫的活计。沈家不愧是百年大族，往往越是这样的大族也是这样，虽然衰落了，但排场还是要的。

既然没法把她们原地遣散，沈令晖决定当个好老板，把几个小丫头的员工福利拉满。

一想到那场浩劫，沈令晖就觉得，读书作画就甭谈了，在这个人均文盲的时代，仗一打起来谁还有闲心看书买画？还是有点真本领才好活着。

沈令晖觉得，自己必须学会点什么糊口的本事，最好加上防身术！

于是她半带玩笑地对棠儿说：“棠儿，能否把咱们府上的能工巧匠都找来？”

棠儿疑惑：“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纨儿练儿把花胶和药端来，沈令晖一饮而尽，喝完擦擦嘴，说道：“我要跟他们拜师学艺！”

棠儿大惊失色：“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姐千金之体，怎能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沈令晖：“哎呀，你这就说的不对了，大家各司其职，这个社会才能有序运转，谁也不比谁高贵嘛。”

沈令晖的话里太多生词，棠儿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宕机了。

却听到门外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伴着几声清脆的“姐姐”，“姐姐”，沈令晖疑惑地看着棠儿，棠儿隔着窗户一望，笑起来，说道：“小姐，是妙姑娘来了。”

妙……妙姑娘？沈令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浅绿裙摆在空中飘飞，好像一只飞舞的蝴蝶。

棠儿见状，解释道：“妙姑娘从前与您最是亲厚，几乎是与您形影不离的，前一阵子担心您担心得不得了，几次想来看您，夫人都回绝了。”

沈令晖见了除了这满屋子丫头之外的生人简直要两眼放光了，喜道：“啊……对对对！”沈令晖说道，“快请妙姑娘进来。”

棠儿走到门口，一面说话，一面把妙姑娘引进来：“您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