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话.门前雪
黑海森狱终年不见日光,倒是这纷扬大雪来得急。从珈罗殿回司陵居的路程并不远,但疏陵走得比往日久了些。
如果走在身侧的素河再细心点,就能看得出她有心事。然而还没等她回到司陵居,就有玄膑殿的人迎面而来,告知她大皇子身体不适。
又来了。
疏陵心下叹气,让素河先回去,而后孤身一人前往玄膑殿。
殿外的风雪比往年的更大些。玄膑看着殿前的皑皑白雪,眼里满是雀跃。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时,他收起了翘首以盼的神情,正襟危坐。
虽然这种博关注的方式太小孩子气,但对玄膑来说屡试不爽。
他当然知道疏陵会识破他的小把戏,但她还是会来。
黑海环境向来恶劣,好似受外在因素影响,皇宫成员人丁稀少,每座皇殿分配的下人也少得可怜。疏陵抖落伞上的积雪,将身上的斗篷交给下人。
下人退了下去,徒留殿内一片幽暗。不知道究竟是下人忘了掌灯,还是这殿主人又在耍脾气。
疏陵心下叹气,点亮烛火。
“为何不掌灯?”
“不想。”
“那么请问大皇子,您哪里不适?”
烛火映照大殿,疏陵走到年幼的皇子面前,居高临下盯着对方发问。
“……”虽然知道疏陵总有一天会直截了当地戳破他的小心思,但不知为何此时的玄膑心下有些不满。他跳下软榻,脱离疏陵的视线,嘴里小小声抗议。“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
“你知道,我最近很忙,”疏陵看着背对着她的玄膑,颇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角。“我既为女司,分内之事忙得焦头烂额,有时候自然就会忘了。”
“你胡说,”仿佛被踩了尾巴似的,年幼的皇子蓦地转过身,气鼓鼓地瞪视着她。“今早你一直在父王那里!”
“……”此时此刻的疏陵恨不得找出那个造谣之人,然后将之掐个半死。
*
疏陵来到森狱已有些年头。她记得自己醒来时,人在玉心窝,儒雅的男人轻敲玉扇,细长狐狸眼流波潋滟。
“在下千玉屑,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时候的她只记得自己名唤疏陵,其余一问三不知,这还不算最惨的,最惨的是经过千玉屑查探,她的武脉尽毁,修为尽失。
“你能活着,还真是个奇迹。”
千玉屑摇摇玉扇,如此评价。
因千玉屑以国相之令请出御医非非想为她诊治,她欠他一个人情;
后因千玉屑引荐她进入黑海皇宫主掌女司一职,她又欠他一个人情。
不过这个女司吧,听上去好像那么回事,但实际上说白了,就是全能型管家兼保姆。如果说千玉屑的国相之位是辅佐君王统筹朝政之事,那疏陵的女司之位就是处理宫廷里各种内务之事。这些内务,包括帝王后妃起居,直至众皇嗣日常。
她初掌女司的时候,除却帝王,皇嗣只有玄膑。那时候大皇妃刚去世不久,对于疏陵来说,她也是第一次给人家带幼崽。
黑海皇嗣生而迅捷,她总算是领略到了。不过七日的时间,就已经长成幼童模样。
疏陵第一次见到玄膑的时候,小皇子正踩着椅子踮脚从书架上拿着什么。终究是过于年幼,即便疏陵已来到他身后,玄膑依旧毫无察觉。
虽说武脉尽毁,但好在非非想的治疗下,疏陵开始重塑武脉。只不过这需要很漫长的时间,但她并不急。因为她知道,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疏陵懒懒地靠在架旁,打断非常努力的玄膑。
“大皇子,可需要帮忙?”
“……”
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到,玄膑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好在疏陵眼疾手快,像拎小鸡一样抓住了对方的后领。
“你太无礼了!”被放下来的玄膑涨红着小脸,不知道是被气到了,还是觉得自己颜面尽失。
“耶?我无礼?”疏陵瞟了瞟气呼呼的玄膑,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都是第一次,我干嘛要让着你?”
“你!”年幼的皇子差点被气得昏阙。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无赖之人。“我要告诉父王!”
“那你去呗,”疏陵坏心大起,蹲下来跟玄膑平视。“只有胆小的孩子才会哭着找爹娘!”
“你你你!”玄膑瞪视着疏陵,最后气得跑到自己的寝殿里,砰的一声关上门。疏陵摸摸鼻子,突感自己玩过了头。
她既然是女司,即便再不喜欢小孩子,好像也不该这么做。算了,下次再哄哄。
疏陵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而后转身离去。就在此时,殿门开了一道缝,那道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这些年过得太安逸,安逸得疏陵忘了一些生存法则。
狼崽终会长大,而且非常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