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雨（二）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形象是不是很丑，很不好看，脑门上黏满了打绺的发丝，一张脸白的像鬼，眼珠子也肯定是黯淡无光的，我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烦闷，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再也不叫他看见自己这幅丑模样。

他只看一眼就把头扭过去了，我却再也无法心神淡定地坐在车后座上忍着腹痛听雨声，我想起那些女生给他写的情书，想到他万年不变的淡定脸居然也会因为我而露出慌乱，我心有戚戚焉，又心有矛盾。

中考的时候正值夏天，我和我妈顶着两把遮阳伞躲在树荫底下焦急地等待，准确来讲只有我妈一个人很急，我啃着根光明冰棍，凉快的嘴里冒烟。

我知道贺生雨会考得很好，所以根本不担心，他能进市里最好的一中，而我不行，三中都很勉强，不过无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贺生雨将来功成名就了还会缺着我们娘俩吗？

下考铃声响起的时候，我的心里居然揪了一会儿，心脏抽抽的疼，我使劲捶了捶胸口，倒坐在旁边的花坛边渗出冷汗。

我看看学校大门，又看看向我们走过来的贺生雨，说不出的难受，那若即若离的感觉让我当时木着脸讲不出一丝一毫的喜庆话来祝贺他。

他笑眯眯的，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我第一次主动叫他：“哥”。

我希望通过这个称呼来绑着谁呢，是他还是我自己，我分辨不清了。

或许单纯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关系已经绑不住他振翅高飞的双翼，所以我想要通过血缘产生的羁绊来达到目的。

后来他顺利考上了一中，我还是继续在初中两年磨一剑，有天夜里他抱着我说：“微微，我这算不算把你抛下了？”

我转过身背对他，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咬牙忍住了眼泪。

谈什么抛下不抛下呢，他奔向更好的人生，我是从来不阻止的。

空调吹出来的凉风冷的我瑟瑟发抖，我把头蒙进被子里，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贺生雨钻进我的被子，不依不饶地要我回答他，我烦的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被子想去找我妈睡，他在背后冷冷看着我。

我哑口无言，灰溜溜地跑向隔壁房间。

后面有很多天他都不曾开口跟我讲句话，我心里觉得有些难过，倒打一耙的贺生雨让我更加明白笨鸟先飞的道理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我努力一辈子都追不上他，人和人之间的差别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

我是个不怎么求上进的人，更别说我跟贺生雨之间隔着两年的时间鸿沟，当我上了高中，他已然在备战高考，当我刚适应新的环境，他已然搭着我的双肩和我畅谈他的理想。

我们俩的话题很难在一个频道上，我觉得他太成熟，他嫌弃我太幼稚。

他像敞着双翼的大鹏鸟，未来是一片金灿灿和带着花香的，脚底下铺满黄金，头顶上簪满美羽，浑身金光环绕，而我只是一只灰扑扑的小麻雀，飞到电线杆子上已经是我尽了最大努力后达成的结果，他不会明白的。

每当他和我高谈阔论他的未来，我就被推远一寸，他谈的越多，我离得越远，可我无法撕开我嘴上隐形的胶条，我做不到连累他也成了一个普通人。

贺生雨，我有点恍惚，自从他离开以后，我没几天是醒着见过太阳的，世界总是昏昏沉沉的，暗无天日的样子几乎笼罩着我的下半生。

我妈死后就变成了他来照顾我，我经常感叹我妈没这个好福气，贺生雨摆明了将来会有大出息，结果我妈根本没熬到享清福就走了，我默默想，难道我妈是主动把那份福气让给我了？

我有双份的福气，来自于我的哥哥贺生雨，但我其实没怎么享受到。

他去读大学以后和我联系的少了，偏偏每个月的生活费却越来越多，我也不推辞，扣掉必要的，剩下的全都存进了银行存折里，连带着之前小猪存钱罐里的零花钱。

我很想念贺生雨，每个我自己睡的夜晚，对他的想念就密密麻麻地跑出来，像蚕丝一样把我裹成一个巨大的茧，我在这个茧里呼吸，生存，让心脏得已跳动，让血液流遍全身。

我常常坐在房间里，面朝着楼下高高的广玉兰树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风把书页吹得哗啦啦作响，我却连听都听不见。

后来的很多年我看见广玉兰总觉得孤寂万分，我会站在树下很久很久，观察它洁白而纯净的花瓣，细闻它淡淡的花香味，然后安静离开。

贺生雨的确把我丢下了，他在没有我的另一个城市活的好好的，活的很出彩。

贺生雨谈恋爱了，贺生雨分手了，贺生雨又谈恋爱了，贺生雨又分手了，明明隔得很远很远，但我对他的感情史却倒背如流，分得清他每一任女朋友的长相，我有点空落落的，因为好久都没给他读情书了，大概有三年那么久了吧。

我打开书桌下一个隐秘的抽屉，里面藏满了花花绿绿的情书，这是当年那些人写的，我没扔掉，我又拿出来一封一封地看，看着看着我就流眼泪了，在我最好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