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夫子②

不论外界如何，对于许岩来说，这后院的一方小天地就是她自由自在的世界。

每天侍弄侍弄她的花花草草和小药材，再出门去酒巷子里找老朋友下下围棋，顺便喝喝小酒，她的生活滋润得像个小老头。

前提是没有这个小孩。

没错，在许岩心里，这就是个小破孩。

虽然他又认真又听话，年纪其实也并不和她差了几岁。

但许岩长期混在军营的那群大老爷们里头，脾气又野又爱玩，只在必要的时候装成个大家闺秀堵住那些个三姑六婆的口舌，像段奕这样乖乖的人…她也只见过小孩子如此。

也不知为何，自打他发现了一回她跑出去喝酒之后就经常来找她。

也许，他也爱喝酒？

许岩看着这抱着自己大袖袍不撒手的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方扬起浅浅的笑容，清甜无害。

她无法。

带着就带着呗。

于是每每趁着老将军不在府中的日子，她便和这位小少爷偷偷跑出去，花天酒地不着调地逛，也在日积月累里产生了这么点同盟情义。

当然，被逮到之后，两个人都一样的罚。

许岩浑然不在意跪祠堂抄经的处罚，对于在营里活得风生水起的人来说，这可真是小菜一碟，她还不忘冲哭丧着脸的段奕做了个鬼脸，惹得少年破涕为笑。

段将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个小兔崽子，给我儿都给带顽劣了！”

他虽是怒气冲冲的样子，可许岩知道，他心底还是有几分欣慰的。

段奕自小丧母，父亲不愿娶续弦，家中唯一的长姐一早便嫁为人妇了，他便也整日孤独、无人陪伴，性子沉静无言，只不过少了些人情气，也不爱与同龄人一道玩闹。

她才来不过两月，段奕便亲近起来，段老将军一点点看着安静的儿子慢慢活泼起来，也不由得对她有几分感激。

对此许岩没啥感觉，她只感觉这小孩子越来越喜欢拉着她一起玩了。

一口一个“夫子”地喊她，每天问东问西，尤其喜欢问她段将军营中的事和她家乡扬州那边的事。

五月风开始燥热，京城的楼宇不若江南的粉墙黛瓦那般舒雅，多了几分雄伟奇骏。

坐在窗边，京城阁楼里顶好的位置，喝上一壶温酒，再听下头消息最灵通的说客抑扬顿挫的声音，便无比的逍遥自在。

“今个咱们不说书了，咱们讲讲最近的局势吧！”

“这上个月呢，段大将军带着新兵野马去了边境，这是大伙都知道的事，当时那蛮夷宵小皆为鼠辈，一听段将的名声，那不是得抱头乱窜呐！”

下面一阵欢呼，热闹极了。

许岩不由得一笑，又听得那人话音微转。

“不过啊，听说这近日，那边的势头不太妙啊。”

话音未完，段奕落了颗子。

人们已经开始骚动，有些人不满地嚷嚷他胡说八道。

“别急啊，且听愚细细道来。”

一袭白衣的说书人将折扇一开，遮住半边脸，神神秘秘地道：

“去年这京城周围封地蝗虫肆虐的消息大家都有所耳闻吧，这蝗虫过境啊，朝廷要是迟迟不送货，粮食可就没了！你们倒是猜猜看，军营里还有多少存粮？”

有些人面色沉凝地思忖了半晌，不由得大惊。

大伙朝他丢了些赏钱和白眼，等不了这人老是卖关子。

他却笑着摇摇头，“哎，我也不知啊。”

此言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听得人心里头有些不安，这一会儿的时间，京城的天也恍然间变化了色彩。

段老将军虽年事已高，可正所谓树大招风、功高盖主，不除去这根麦芒，皇帝的位子也如针毡，想来这是忍不住了。

只是……

许岩默默看了眼端坐在一旁的小公子，他回以灿烂一笑。

许岩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不由得道：“段奕，你爹是个大将军，是豪杰。”

他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统治者成日醉生梦死，而远在天边的亲人却身披战甲，确实叫人不忿。

小公子看向皇城下的繁华景象，一阵恍惚，过了片刻，他忽得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夫子，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人。

突然想起她曾提起的那些生动的画面，战场上零零落落的碎片，不是古籍上枯燥乏味的知识，却让他一度窒息。

锦衣华服比不过欢聚一堂。

却是这样困难。

“夫子，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他突然问，眼底似有流光。

许岩想直接说不会，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可是看他可怜巴巴地瞧着她，又有点不忍，于是慢吞吞地说：“或许吧。”

不知为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