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瑛篇（十三）

京城第三大当铺“恒日隆”中，掌柜娘子正坐在里间招待秦瑛，“国公要当东西，打发个手下过来也就是了，怎得还亲自来呢？”

手上的金丝绣凤腰带是件嵌了三颗宝石四粒南珠的宝贝，小户人家，这样的东西，都是要传给女孙的，就算是豪门世家，也不会轻易拿出来当，她今个儿算是发财了。

秦瑛眼睛往着铺门，压低了声音催问：“能当多少？”

这个恒日隆虽然开在次街上，比主街上的“轻舟渡”顾客少了许多，可毕竟这个坊区是京城最繁华的坊区之一，她不敢在这个铺子里久留，只想着从速拿到银子。

掌柜娘子笑得眼角都起了褶子：“您是当死当呢还是当活当呢？死当的话我给您九百两银子，罢了，您贵足踏贱地，九百小气了点，一口价一千两。”

秦瑛有些心动，但仍旧摇了摇头。这腰带是她今个儿上午让亲兵从家里拿出来的，陈语和就算是一时半会不知道，久了也必然会知晓，知晓了就会追问。

“活当多少？”

掌柜娘子很是失望，仍旧做最后一试，故意往低了报：“活当的话顶多五百两银子，以我看哪，您要是急需用银子，还是当死当划算。一千两您嫌少，我再给您往上添一两百也使得。”

那四粒南珠就值两千两，加上宝石，这个腰带少说也值两千六七百两，她就算是再往上添两三百两，一千二三买两千六七的东西，也是大大地划算。

秦瑛已经拿定了主意，就不为所动，“就五百两好了，你写票据吧。”

掌柜娘子的失望之情简直要写在脸上了，“国公，您不再考虑考虑啦？您这么大的人物，只缺五百两银子啊？五百两够干什么使的啊，您回头赎当的时候还得出利钱。”

秦瑛挑了挑眉毛：“你怎得如此啰嗦？”

掌柜娘子听了，这才不再多话，将腰带提到手上，“您老坐好，我去给您写票据，您要当多久？我们七天起当，最多当半年，您要是当半年以上，也不是不行，就是利钱高点。”

“当半个月。”秦瑛说完，抱剑而坐。她已经打听好了，十八日祭天大礼之后，朝廷会赏赐文武百官，她作为天武军的统领，除了正常的赏赐之外，还能得一笔辛劳费，到时候她跟户部的人说一声，把一部分赏赐和辛劳费悄悄领走，把这腰带的当赎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

“好嘞。”掌柜娘子迈步退了出去，亲自把腰带锁到后头库房里，转身回到前台写收据，正写着，门外走进来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年轻女儿。这女儿模样生得甜美可人，身上的衣裳却很是普通，一进来就把手中的包袱往高高的柜台上放：“掌柜的，这套衣裳当死当。”

只是套衣裳，掌柜娘子懒得理会，继续写票据。

那女儿家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掌柜只管低头写，并不理会她，她就有些急，用清甜的声音埋怨道：“掌柜的，你怎么不理人哪？”

掌柜娘子头都没抬，“你催什么？没看我这忙着呢吗？你，过来给这位妹子办票。”

那高高瘦瘦的大伙计就在一旁站着，没掌柜娘子的发话，她是不敢上前的，此刻掌柜娘子发了话，她便快速走上前来，脸上挂着生意人常有的假笑：“妹子你当死当啊，你贵姓？宝讳是哪个字？”

“免贵姓李，我单名一个晶字，三日相叠的晶。”那小姑娘倒不怎么胆怯，口齿清晰地报出了姓名。

“二十两银子。”大伙计打开包袱，拎起衣裳瞧了一眼，给出了价码。

“太少了吧？这衣裳是霓裳做的成衣，我哥花八十两银子买回来的，我就只穿过一两回，跟新的没啥区别，你们怎么能只给二十两呢？”小姑娘一听就急了，据理力争。

那大伙计撇撇嘴，抬手摸了摸衣服的料子，“二十五两，不能再多了。你只穿过一两回，那也叫穿过，穿过就是旧衣裳了，跟新的它不一样。”

小姑娘听她这么说，就低了头思考了一下，很快又抬起眸子恳求道：“四十两吧？我娶夫郎急着用银子呢，您帮帮忙吧。”

“哎哟，您可真是，四十两，您都敢要？您真当您这是新衣裳哪？新衣裳我们也就给到五成。这衣裳啊，跟人一样，经过一回手，就不值银子了。”那大伙计听她敢要求四十两，立马换了语气挖苦她。

小姑娘一下子就变了脸，她瞪着这大伙计问道：“你说衣裳就说衣裳，说人做什么？”

“哎哟，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嘛，打了比方您好理解啊。您也是要娶夫郎的人了，您想想，男子们就算是只同女儿家睡了一两回，那也是二手男了，有哪个女子愿意用八抬大轿娶一个二手男回家？”

小姑娘抬手收起了包袱：“你说话也太寒碜人了，这衣裳我不当了！”

那掌柜娘子此刻已经把票据写好了，正要往里间送给秦瑛，见这小姑娘要走，连忙打圆场，她先作势瞪了一眼大伙计，假意骂道：“不识眉眼高低的蠢东西，我的客人都被你得罪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