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花(六)
体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她只看到远处忽然开阔、有几颗星星的天空,然后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什么用力向后扳了一下,接着她眼前的景色忽然旋转了九十度,于是她看到了树冠,还有伊吹蓝的脸。
“好险,”他喘着气,“没事吧?”
黑宫遥爬起来,然后摇了摇头。她意识到刚才伊吹蓝抓着自己的肩膀,于是自己才摔倒了。她站起来,又被伊吹蓝抓着手腕往后撤了两步,这才来得及看清,原来自己之前要走的地方已经没有了路,而从他们这里看,距离地面还有很高的距离。
“加藤池子应该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伊吹蓝摘下自己的挎包递给黑宫遥,“叫救护车。”
黑宫遥迅速拉开挎包的拉链,然后从里面掏出手机来,拨通电话,把他们所处的经纬度告知急救中心后,调度员表示会在十五分钟内赶到。而伊吹蓝趴在地上向下看,然后坐在了陡坡的边缘,还没等黑宫遥出声阻止,他就直接滑了下去。
黑宫遥收好手机,把挎包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也坐在了陡坡的边缘。她低头,看见伊吹蓝在下面大概两米高的地方抬头看她,而他的身边正是躺在地上,已经昏迷的加藤池子。
“她长时间紧张,而且有贫血症状,”伊吹蓝跪在地上,“没有致命伤,也没有服药的迹象。”
黑宫遥点了点头,然后也学着伊吹蓝的样子滑了下来。加藤池子的胸口起伏着,憔悴的面容上都是土与灰尘。黑宫遥看见她手上攥着一枚御守,看绳子磨损的状态,应该已经有一些年头了,而她仍然紧闭双眼,眉头不安地蹙着。
黑宫遥走到她的脚旁,蹲下来,拉起加藤池子的裤腿,脱下了她的鞋子。脚背上之前崴到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她想要跪坐,把加藤池子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垫高,这时候伊吹蓝停止给加藤池子喂水,走过来盘腿坐在了黑宫遥身边,把她的脚踝抬高,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你去和她说说话吧,”伊吹蓝转头看向她,“辛苦了,遥。”
黑宫遥点点头,然后走到加藤池子的头部一侧,靠着陡坡坐下来。她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抬眼看着今晚在月光下而略显稀疏的星星,然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纵使她不想,但紧绷的神经在此刻放松下来,也让她感觉之前被甩在身后的疲惫现在一下子涌上了肢体的末端,让她的手脚微微发麻。但她此刻并不需要用十二分的警惕心去戒备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的女人,因此,她暂时闭上了眼睛。
“我想你是为了寻死才跑到这里来的,但寻死的念头终究也只是一个念头而已,并没有像你实施计划时那样深思熟虑,”黑宫遥开口,自觉话没有那么好听,但还是说了下去,“是因为什么呢,是之前失眠时候吃下的安眠药过多导致现在你身上携带的药量不够,还是你发现这些重新栽种的本地树种承受不住你一个人的体重,甚至是轻轻一拉的重量?”
加藤池子没有回答她,至少黑宫遥没有听见声音,于是她闭着眼睛,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达也先生拥有一个令人敬佩的母亲……当然,我这句话并不是对你做出的犯罪行为表达赞许,只是从他的角度来看,你是一个无可替代的人,”黑宫遥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身体更舒展了一些,“但令人可惜的是,你忘记了父母的死亡对自己造成的创痛。你以为你在死后留下的东西能推着达也先生快速成长起来,但我想以普遍理性而论,这个做法并不正确。”
黑宫遥睁开眼睛,看见加藤池子正在麻木地看着天空。她似乎对黑宫遥的话没有一丝动容,但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她的瞳孔正在左右颤动。
“作为一名警员,我不得不事先提醒您,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去证明松本先生借高利贷的这一事实,并且这件事情您也知晓并参与,但达也先生从头到尾并不知情,”黑宫遥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仰头看天空,“高利贷就像是一碗膨胀起来的泡沫,暂时为你撑起了一面墙,但泡沫破碎之后,不仅什么也没剩下,过去的生活也和倒塌的墙砖一起砸回到了你的身上。”
“遥……”
“我想知道……”加藤池子打断了伊吹蓝,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让她继续说吧……”
“迟迟不和松本先生离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你有多爱他,事实正好相反,那就是这段利益关系让你不能够因为家暴报案,”黑宫遥低下头,看着加藤池子,“因为他用债务要挟你,用未来的生活哄骗你,甚至用松本达也的前途把你捆绑住,我说的对吗?”
加藤池子没有动,然后缓慢地把头转到了另外一边。
“我不是律师,但我想法律会做出最好的决断,”黑宫遥轻轻叹了口气,“加藤女士,救护车可能要来了。”
加藤池子愣住了,仿佛她需要先去往另一个世界,才能够回忆起这个姓氏来一样。她艰难地把脚踝从伊吹蓝的膝盖上抬下来,强撑着坐起身。黑宫遥也由之前靠坐在陡坡上的姿势改为跪坐,伸手扶住只能勉强侧腿歪坐的加藤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