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对鹿荭来说,这世上暂时没有什么比守护她娘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事业更重要的事了。
她知道她娘老谋深算、眼光独到,她既然将筹码押在左知如身上,必然是有她的道理。
但鹿荭自己觉得,左知如……会输。
这不是什么经过精心计算所得出的结论,不过是她的一缕直觉。
如果凭她的“投诚”能为崔嵬阁换回一个落败后依然可以苟全性命的未来,那她义不容辞。
她摘下脸上的面具,趁着周围游人都未曾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中。
*
高烈正优哉游哉地靠在坐榻边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忽的动作一僵,二指捻起的葡萄还沾着水珠,就俏皮地从她指间溜走,跌落在地上,蹦蹦跳跳留下一串水印子。
“殿下!”游梦龙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个变故,快步走到自己“夫郎”身边坐了下来,伸手去碰她的肩膀。
指腹之下,单薄的肩膀正微不可觉地颤抖着。
“唔……呃……咕……”高烈为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不成句的音节。她本来想自己一个人默默扛过去的,但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也就没有办法了。
她松开了身上的力气,任性地滚进游梦龙的怀里,像只猫一样将自己蜷缩起来。
天晓得蛊毒发作的时候竟会这么痛。一次比一次痛。她自诩皮糙肉厚,也快要受不了这种苦了。每到这种时候,亏得美人在侧,任她哭天喊地,才能让她好受一些。
什么叫成为爱情的祭品。她这就是了。她虽然没觉得甘之如饴,但偶尔也确实庆幸这样的苦头没有落到她的乐阳郡主身上。
她已经得到过太多宠爱,吃点苦也没什么,但游梦龙过得太苦,总不能让他这一辈子都过得那么痛。
“呜呜……”她发出小动物般的声音,将脑袋埋在他胸前磨蹭着。塞在衣服下面的两团棉花球颇具弹性,如今倒也成了某种慰藉。
“痛的话,就咬我的手臂。”一条白花花的胳膊伸到了她面前。
她像是饿狼见了生肉似的,两眼发光,但按捺了一阵,又将脑袋埋了下去。
那条胳膊原先是藏在袖子下的,因为上面满是伤痕,不好让人看见——总不能让人说,乐阳郡主其实有那种不可告人的爱好。
他遍体疮痍。她是为了让他不再受伤,才为他引渡了子蛊。若依靠这招来缓解疼痛,岂不是本末倒置?
过了不知多久,子蛊终于安生下来。高烈觉得半辈子好像都已经这么过去了,身上汗涔涔、黏糊糊的,难受得紧。
一抬头,游梦龙正咬着唇看着她。
高烈一把抓住他的前襟,挂在他身上,将他的脑袋凑近自己:“你可千万别动什么去找左相的脑筋。我这么做,不就是为了不想让你受制于她?”
她的东西,她要完完全全拿捏在手里,怎能由得其他人指手画脚?
当然,游梦龙也不是什么物件。他是她青梅竹马,是她如花美眷,她得拥佳人入怀,志得意满。
高烈去沐了个浴,换了身熏过香的衣服,整个人一下子又活蹦乱跳,神清气爽。
在她洗澡的时候,信鸟回来了。这鸟儿自从领了重任,得了高烈的特许,便日益嚣张起来。即便自家主子正光着身子泡在水里,也依旧大摇大摆地穿过浴室的栅窗,飞过帘帐,落在屏风架上。
高烈不敢怠慢她的好鸟儿,立马从水池里爬了出来,光溜溜地走到屏风边上取信。
“代江官司转告:已得臼中物,恐非君所期。”
已经揭开了吴连翘遗齿中的秘密,但这个秘密也许并不是你所期待的……
高烈将信纸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认上面真的只写了这一行字,不禁觉得有些失望。
江行和鹿荭已经碰头,高烈并不担心这件事会被传到左相耳中,崔嵬阁的人不会出卖鹿荭。而江行也果然是为了调查吴连翘的事才主动调去乐阳的。他到底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她期待的秘密?她期待臼齿之中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当然是左相通敌叛国的铁证。只要能拿到证据,她与齐思乐才能帮助皇帝铲除左相。
她觉得心里痒痒的。
这该死的江行,在这种时候怎么还同她卖起关子来了?
信鸟看着□□的饲主,有些不满地叫唤起来。高烈回过神来,伸出食指在鸟儿的胸前揉了几下:“去吃饭吧,辛苦你了。”
她得去乐阳寻一趟江行,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不过是一介皇子,身份没有皇女那么方便,没办法任着性子离开都城。
“殿下?在烦恼什么?”有人突然问道。
高烈下意识回答:“我要去一趟乐阳,得找个合理的由头。”
话说完,才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身,发现游梦龙不知何时来到了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