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不往
胶东城,东市大宅。
长公主坐于庭院之中,下人们陪着一个小男孩在园林间玩耍。长公主的目光紧随小男孩,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眉间却似一面阴冷的深潭。
冯澈在一旁烹茶,偶尔能听得树间几声鸟鸣。
良久的沉默之后,长公主忽而开口道,“这些年… 辛苦你了。”
冯澈提着茶壶的手悬在空中,心中凝起一片冰霜。许久,他挪动手臂将茶倒入杯中,又递给萧纯。
“公主放心,沈麟,我自会照顾好他。”冯澈的声音很低,却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以后,他就叫冯麟吧。”萧纯的目光穿过庭院,脸上满是平静。
冯澈垂下头,手掌捏起茶台的一角,泪水滴入杯中。
翌日,待冯冀派人送去银两,却见大宅内惟余仆役,冯家兄弟与小娃已不见踪影。守卫道,大宅整夜无人出入。待入府搜查之后方在卧房塌下见一地道,直通郊外。
高氏听闻大宅已空,不禁频频锤掌。
“养了这么多年,如何就这么飞了??没想到那萧纯还有如此心机!”
齐铉的目光从两条狭长的缝隙中透出来,“你真当那萧纯是只爱金银之辈?要论阴谋,萧正属一,她就能排第二!”
随即又阴阴笑道,“只可惜,驭人之术,不在你的硬处有多硬,而只在软处有多软!放心,在我胶东的地界,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言语间冯冀急急步入堂内,俯身道,“老爷,长公主到了。”
不等齐铉说话,萧纯已径直步入堂中。
“八哥八嫂今日真是好兴致,竟派兵去大宅拾果子了?可惜园内鸟多,剩下的便都是些烂的罢了,入不得口的!”
高氏用帕子沾了沾口鼻,目光轻蔑。齐铉冷笑一声道,“纯儿园中连鸟儿都是好心思,只可惜怎么扑腾也扑腾不出我胶东的山林。”
萧纯向前踱去两步,安然坐定。
“我原想着,怎么也要好好感谢八哥这许多年的照拂,只是麟儿在这宅中呆的太久,忍不住要出去看看,便也没来得及跟哥哥嫂嫂告别。”
齐铉自鼻中哼出一口气,“纯儿,这案子翻不了天,金山银山也赔得起,你又何须急着与我生分起来?”
萧纯抬了抬眉毛,“不过是踏出大宅走走,就生分了?这么多年,那父子俩对八哥亦步亦趋,无有不从。哪怕就是那冯冀到了府上,也都是座上宾,何来生分呢?!”
齐铉见萧纯咄咄而来,也不愿再多费唇舌,“你说吧,要如何了断?”
“若八哥有办法让那江肃白消失,我便可认下银矿之实!府银作赔,绰绰有余。而生铁亏空,就权当是八哥为了帮我不得已而为之。”
齐铉歪了歪身子坐靠向一侧,“那江肃白人在宫中,听闻已身中剧毒…怎么,纯儿这次莫不是搞错了药方,才没有一击即中?”
萧纯不置可否,眼神却兀然阴鹜起来,“八哥对纯儿的关切当真比我料想的还要早呢!”
齐铉斜眼摆起折扇,“江肃白如今被那祝严围住,再下不得手了。我若是你,便将那毒方和制毒之人赶紧了结,以绝后患。”
“多谢八哥提醒,既如此,若无他事,纯儿便先行一步了!”萧纯起身轻蔑地说道。
此时冯冀入殿来报,“王爷,麟儿找到了,只是那冯澈还在逃遁中。” 说着递上一枚长命金锁,
萧纯脚下软,一只手扶上椅旁的边几,茶杯掉落在地上,迸出碎裂的声音。
齐铉没有理会,而是挥挥手中的折扇道,
“快拿给公主看看,是不是麟儿的随身之物?”
萧纯从衣袖中伸手接过金锁,指尖不由微微颤动起来。
片刻,她过转身,双膝落地跪于齐铉夫妇面前,
“哥哥嫂嫂,纯儿愚钝,还请哥哥嫂嫂放了他们父子!”
“父子??狗屁父子!!”齐铉将折扇往掌中一击,挺直身体道,“那娃姓沈!是你与那反贼沈颐之子!!本应株连而亡,是本王收留了他!还有你那情郎,不过是乡野村夫,靠着一张脸坐享其成这许多年,也该够本了吧?你说,他俩还都配活着吗?!”
萧纯的指尖在掌心攥出血迹,强忍住泪水恳求道,“哥哥嫂嫂,到如今,要纯儿怎么做,你们直说便是,只要那两人能活命!”
齐铉的身体靠向椅背,“原先,这不过是点金银之事,可你偏要去抢江肃白那矿脉图,抢图不成也就罢了,你还让宫人给他下毒,毒又毒不死?!当如何收场,你自己说罢!!”
萧纯忽然大笑起来,初始放肆,尾声厉厉。
“当年沈颐死时,我便应随他而去!这么多年,不过行尸走肉罢了。若这条命可换那二人一线生机,我便就送给哥哥嫂嫂,做个礼物罢!如何?”
高氏见萧纯一脸阴森,不由别过脸向一侧挪动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