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风云

她没有名字。

是啊，她游戏山间时，听一泉清溪鸣，听天压云渐低，听百花相竞开，曾想过许多赠与自己的名字，但总不满意。

她喜乐，会吹萧，善弹琴，将喜怒哀乐都融入曲，天底何时有知音。

凤凰花开花落，她拔着那一曲凤求凰，想出一个新主意。

她想叫凰，多好听的名字啊，炫烂得像一树繁花。

就这么定了！等那只凤义无反顾追上来时，她就更名为凰，与他偕老，坐拥天下。

却未想，这就动了入世之心。

山神从不眷顾背弃她的孩子，万顷雷从天上倒落，赶她出山。

走就走！

她收拾着包袱，赌气地想，等我找到那只凤，求我我也不回头！

出山的那天，残阳泣血，凤凰花如落天火，山门前的青丘亭上风铃叮当响着，为她送行。

她有些不舍。

将自己亲手做的红灯笼挂在那些风铃旁，上面流金笔写得“凰”墨迹未干，她想了想，伸手去擦，只剩一团金晕。

算了吧，这种心思，留在心里就好了，干嘛公诸于世呢？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去山外那山高水阔的天地。

空余落花满阶红。

外面一点都不好。

引以为傲的，像烈焰一样的尾巴被视为了人们追杀她的理由，术士们的法术让她好几天都不得安眠，他们还叫她“九尾狐”、“妖女”、“贱人”。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些名字。

夜里下了很大的雨，雨点从高空落入池塘，跌得粉身碎骨。她缩在桥洞里，望那不属于自己的人间烟火。

佳人的轻笑，少年的嬉闹声从远处的座船传来。金流溢转，更吹落，星如雨。

她不懂什么叫人间天堂，只知道，那真是世上最最辉煌的景象。

“小妖，你在做什么呢？”

一个清亮优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一惊，想跑，却已被捏住了手腕。

抬头，清俊的少年冷冷看她，剑眉下生着一双眼尾稍提的秋水眸，是一副温柔多情的好相貌。

她惊怒，反手一记手刀，可另一只腕也被扣住。

“若不是这尾巴，倒是一个俏丽无双的姑娘。”

少年平静地说。

他的眼深深的，里头却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欢喜，就像以前她在山中，除夕夜时烟火散尽，那空寂的夜空。

含着无尽的落寞。

她不语，少年接着道：“小妖，你看到了么？那座船里，是天下最有权的人，也是天下最该死的人，让我带你走的，也是他，你千万别记恨我啊。”

她睁着眼，无辜地望着他，双目相对了很久。

少年叹了口气，向后退一步，放开了她的手。

“我要回去了，你要是想逃，就赶快走吧。”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个耀比月华的背影。

真是鬼迷心窍了，欺君乃重罪，他怕是不想活了。

真是神魂颠倒了，本来可以逃，她傻傻地跟着走了。

两个丢了魂的人啊，踏着清漪莲华，跃上水殿龙舟。

少年叩响玉雕门环，殿门开，百官肃穆。

她望向那个王座高处的身影。

烈焰一样的玄服，金丝编织的云团，刀眉凤目，带着玩世不恭的神情，俯看众生。

恭迎，恭仰，叩拜，叩拜……

蝼蚁皆俯地拜称。

当今圣上一步步朝她走来，少年在她身前跪下，“陛下，臣领命回来了。”

他不理，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良久，他转过头去，咳出一口鲜血。

“陛下！！”百官惊呼，他笑着摆了摆手，拭去了嘴角的血痕。

“朕已时日无多，到时候，这江山，你们就随意分了罢。”

“臣等不敢！”百宫惊惶地叩头，但心怀鬼胎的，依旧装模作样。不可能站出来。

皇帝哑然失笑，伸手拂她的秀眉，“长得真俊俏啊，朕死之前能跟妖物共度春宵，倒也不枉此生啦！”

她惊惶地后退，少年脸色微变，膝行向前，低声道：“陛下请自重。”

皇帝突然不语，盯着他和她。

半晌，薄唇一勾，摆了摆手。

一个侍卫向前，带她离开了大殿。

月光淡雅，露华正浓。

她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前，向外张望。

赤金色的身影拔开纱帐，快步走来。

皇帝将她拦腰抱起，坐在雕龙画凤的床榻上，任赁求他回朝的臣子在门外叩头，他哈哈大笑起来。

“小美人儿，朕又为你将早朝推掉啦！”他牵起她的手，“你夸夸朕，好不好？”

她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