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帝的迷惑

送走了饭后还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想要多唠二两银子的荣贵妃，天色将将昏昧。六宫之中大多用过了晚膳，掌上了灯。

暗青色的天底下，西边还带着一抹柠黄色的晚霞，白日里的熙攘渐渐散去，很适合搬两把摇椅在廊下，吹一吹暑气散尽的晚风。

浅淡的夜色将坤宁宫包裹。

小几上的玫瑰蜜用温茶水化开了一壶，香气袭人，榴心慢慢悠悠倒了一杯，慢慢悠悠递给我，慢慢悠悠瞧着我用了一口，慢慢悠悠地说，“娘娘。”

“嗯？”

“皇上来了。”

我“噗嗤”一口茶水，全喷在刚换好的轻便裙衫上。依稀夜色中花木扶疏，大门口隐隐约约的，好像确实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人来了也不通报，鬼鬼祟祟的，又要干什么！

烦死了！

我生气地撂下茶碗，走得近了，见皇帝背着手，正仰头看着木架上葳蕤曼生的紫藤萝。皇帝老儿换掉了白日里繁重的顶冠，只将头发高高束起，青圭的常服玉带束窄腰，挂了一枚古朴的龙纹墨玦，倒显得身长玉立，颇为英挺。

……一天要换八百件儿衣服，事儿是真多。

“来了，也不跟朕行个礼吗。”皇帝眼睛看着花架子，头都不回。

“说来就来，也不跟院子主人打个招呼吗？”

一旁的榴心和李福全双双脖子一缩。

这坤宁宫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离皇帝太近了。要说满禁城的宫室任随意挑选，我宁可选择破破烂烂的犀沐宫，在西南角无人打扰地自生自灭。

“院子也是朕赐给皇后的。”

我反唇相讥，“怎么了？送给别人的礼物，难道还要要回去吗？”

一旁的榴心和李福全双双冒出冷汗。

皇帝转过了脑袋，拉长个脸瞧我，老大不乐意，“连你也是朕……算了，”他袍角一掀，抬脚往里走，“楚婕妤来你宫里闹了？”

这话说的，我还没跑过去质问，反而找上门来问我了。

再说人家楚婕妤只是伤心哭泣，什么时候闹了。

讲话这么无情，难道人家楚婕妤不曾让你快乐过吗？

“处理六宫的杂事，本来就是本宫分内之事，和皇上日理万机相比，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他步子迈得好大走在前头，不得不加快脚步努力跟上，我感到些微的狼狈，“不足挂齿的小事，怎么能称之为闹呢？”

皇帝头也不回，“哦？在天子面前要自称臣妾，怎么能说是‘本宫’呢？”

呵！大意了！

皇帝又走了两步，见我生气停下了，也停住脚，隐隐约约还叹了一口气的样子。一边回头朝我走来，一边问，“楚婕妤为难你了吗？”

我给他分析：“说好了要去人家宫里，半路变卦就跟别人走了的不是我，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又搂又抱，让人家等了一夜的也不是我，我好得很，楚婕妤没有跑过来为难，倒是哭了半天怪可怜的。”

而且我是皇后哎，宫里划拉划拉拢共上千号人，除了皇帝老儿，谁敢跟我直着脖子犟？

皇帝沉默了。

他对我的冷嘲热讽视而不见，好像还有一点疑惑不解，浓黑的剑眉微微皱了一下，“你……”

我深明大义，宽容劝解道，“皇上要是看上了哪个宫女，就直接召到太平殿，要是和宫里的嫔妃在一块儿，也该收敛些，免得……”

其实我还在回忆免得后面要接什么规章制度礼仪规矩，只感觉双脚腾空，被皇帝打横抱起来了。

“！”

“你干嘛？！”

说话就说话，这是要干什么！

我用力推他，努力想象自己是一条正在打挺的鲤鱼，十分奋力地挣扎起来，最后干脆一口隔着衣服咬在他肩膀上。皇帝被咬得“嘶”了一声，也不自称朕了，脸拉得长长的，“我看你除了睡着了，就没一会儿老实的时候。”

我勃然大怒。

刚要发作，脑海里转念又一想，睡着了？什么睡着了？难道说……

皇帝也勃然大怒起来了，“我什么时候看上别的宫女了！昨天不是我抱你回来的吗！”

？？？

这真是好大的一个晴天霹雳！

*

尴尬，好尴尬。

昨天从上林苑回来的路上，午后炎热，十分昏闷，轿辇摇摇晃晃的，我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回了坤宁宫，脑袋枕着皇帝老儿的肚皮，他肚皮硬邦邦的，不知道是不是看我醒来了，偷偷用力绷紧了肌肉。

包袱还是蛮重的，活得累不累就是说。

我抬头一看，他一只手里还握着我桌上的一本《心经》，当中夹了钟淑仪潜心创作的小画本儿——

我勃然变色。

看我的书，上我的床，说不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