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宗客
噗嗤——
供桌上,红烛的光晕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通红,破败的观音庙像是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红纱。
沈鸠夜握着沾了血的匕首,定定地盯着屋外越来越近的身影,那影子足有两人高,浮肿,发胖,走动的时候有种黏腻的质感。
噗嗤——噗嗤。
像是胀了水的破囊袋,又像是被捅了个洞的猪肚,腥臭顺着风传过来,和观音庙里若隐若现的腥甜血味混在一起。
“溺死的,”微生尘悄无声息地走到一旁开口,“水鬼,衣角都红了,怨气很深啊。”
“有什么说法吗?”
沈鸠夜主动开口,她从小到大都待在灵谷没有出去过,灵谷里面灵气充沛,圣女住所又满是蛊毒,没有鬼物会不长眼往里面闯。
这算是她第一次见到鬼物。
“民间向来传说红衣厉鬼怨气深重,倒也不错。”
微生尘指了指那水鬼被泡烂的衣裙下摆,上面有种稀稀疏疏几点血痕,“仙宗通过鬼物身上的血迹来判断厉鬼的凶恶程度。”
沈鸠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底把微生尘的危险程度又提了一个等级。
那鬼物狰狞恐怖,让人望之生惧,哪怕它始终在观音庙前晃悠没有闯进来,微生尘这毫无畏惧的表情的不对劲。
他甚至还带点笑,殷红唇角上白皙面颊伤疤如虫一样蠕动,比鬼还可怕。
噗嗤……
噗嗤…………
僵持了这么会,金蛇在沈鸠夜腕间焦躁不安地晃动,猩红的信子嘶嘶地往外吐,空气突然冷了下来,沈鸠夜眼神一凛,侧身一躲。
恶臭扑鼻,一只尤带腐肉的断手擦过她的脖颈掠了过去,长长的指甲划破了沈鸠夜的颈侧。
“嘶嘶!”
金蛇飞出,尖锐的蛇齿咬住那只断手,扑倒在地撕咬起来。
沈鸠夜愣了一下,她感觉到,随着金蛇的撕咬,有奇异的气流涌进了她的身体,汇集在那断了多年的灵根处。
阴冷,黏腻,却奇异地让人放松,像是黑沉沉的天里未出世前的胎儿缠绵地浸泡在胎水中。
“这就是鬼气入体吗……”沈鸠夜不由得喃喃。
“小心,”微生尘突然开口,沈鸠夜转身一看,断手消失不见,金蛇猛地朝她身侧扑咬过来。
噗嗤——
顺着转身的力道,沈鸠夜把手上的匕首刺出,水鬼薄薄的一层皮断裂,尸液混着扭动的尸蛆喷了出来。
尸液溅到微生尘的脚边,他笑容僵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金蛇顺着匕首扎出的破口钻了进去,磅礴的鬼气从水鬼身上涌向沈鸠夜,剧痛沿着破碎的灵根蔓延开来,她手腕一抖,匕首滑落,自己也狼狈地摔倒在地。
“好疼!”
沈鸠夜咬着牙关开口,疼,比小时候被蛇蛊一点点啃噬掉皮肉还疼,像是尖锐的针直接戳到筋肉,又像锈蚀的钝刀一点点磨开腐朽的脆骨。
水鬼狼狈地挣扎,发出不明的嘶吼声,肿大的躯体里面金光若隐若现,黑气弥散开来,沈鸠夜倒在旁边,疼到极致的时候,她甚至想要让金蛇蛊回来。
可是那瘦削筋骨里面,莫名来的一股气牢牢地栓住了她,剧痛里面,沈鸠夜眼前发黑,却有一片片斑斓的色彩重现。
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先于五感到来的,是深入骨髓的剧痛。
胸口被刺穿的空洞周边满是黄色的脓液,摔碎的骨节被肿大的骨头死死包裹,反噬的蛊毒让她的伤口不断好转又生生腐烂,每动一下,都是锥心的疼。
莫七娘把她从河里捞了上来,从来没指望过沈鸠夜能活下来,怕的只是她死在河里坏了水。不清醒的那几天,沈鸠夜独自躺在村里的空屋子里面,日日夜夜的发热,意识钝痛模糊,内脏颠倒扭曲,撑着她活下去的,只有那股锥心的恨意。
凭什么?
凭什么沈月灵能占着她的一切,坦然若素地活下去?
七岁被打断灵根的疼,八岁第一次入蛊的疼……记忆里的痛楚与当下观音庙内,鬼气入体重塑灵根的疼混杂在一起,从金蛇身上传来的鬼气顺着破碎的灵根一遍遍运行周天。
一圈,两圈……等到数不清具体几圈的时候,沈鸠夜神智一清,迎着烛光睁开了眼。
破败的木门敞开,晨光熹微,天边翻起一抹鱼肚白,日光像碎金一样,洒在观音庙前的青石小路上。
“你醒了?”背后有声音传来,接着,轻巧的脚步声落在沈鸠夜的耳畔,一下惊醒了她。
“什么时辰了?”沈鸠夜站了起来,手腕上有冰冰凉凉的触感,她垂首一看,金蛇咬着尾,像一个镯子一样挂在腕间。
水鬼已经不在了,不知道微生尘怎么处理的,地上的尸液消失得一干二净,莫九家的尸体被白布盖着,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