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歧安宫内,一声声呼啸的鞭笞声似乎要穿透天上的响雷,一下一下不见停歇,连雨水冲刷的空气中都弥漫着血气。
雨帘下水珠淅淅沥沥,一把油纸伞却在其中若隐若现,雨夜里电闪雷鸣,可那人却不为所动,脚步轻盈越来越近。“小姐,小姐,小姐你等等我。”一个搂着鹤氅的侍女紧随其后。
裴清漪快步走进歧安宫内,只见一人被悬空吊起,铁链紧紧环绕他的手腕,浑身一道道的血痕,即便身上原本穿的墨衣,也变得残破不堪,满是脏污。
少年似是有所察觉,缓缓抬起头向门口看了一眼,却不曾想瞳孔巨震,闪过一点光亮却又转瞬即逝,未曾被人捕捉。红衣明艳,金钗挽发。是她。她为何会来?为何还是被她看见了……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耳边轻软的声音响起,像是江南水乡最缠绵的风,吐出来的字眼却如寒冰般刺人。“郁祯,你可认罪?”认罪?连她也相信他们的话了吗?少年,也就是郁祯,脑海中顿时陷入了迷茫。
“算了,姑母让我留你一命,但扶风城三十万百姓的魂魄不可忘,这一鞭,是你应该的。”裴清漪从身旁侍从手里接过鞭子便猛地抬手挥下,“啪”的一声,似乎连郁祯身周的空气都抽裂开来,可曾想这位裴姑娘下手有多狠。“既然姑母让留他一命,皇上那边自会定夺,你们先行离去吧。至于郁祯,就先关在这里。”“是。”应声过后,这些侍从以为这位金枝玉叶的裴姑娘还想接着折磨郁祯,不敢多留便匆匆离去。
本就是雨夜,郁祯身上又受了伤,在侍从们走出歧安宫之后,他就有些支撑不住昏了过去。裴清漪轻叹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缠绕在他手腕上勒入皮肉的铁链摘下,让郁祯靠在她的身上,转过头对身后跟着的人说,“冬儿,把东西放里边,你回我那里,去小厨房煮点白粥送过来,仔细着点,不要被人发现。”“是,小姐。”冬儿应过之后立马利索地转身向外走去。
裴清漪半揽着郁祯走进殿里,轻轻地把他放在床上。她把手搭在郁祯的额头上,烫得像个火炉,果不其然受伤加上淋雨让郁祯发起了热。裴清漪小心将郁祯身上的外衣解开,看着他身上一道道血肉外翻的伤痕,顿时染红了她的眼,她拿起带过来的伤药,轻轻涂抹在郁祯的伤口上,一边涂一边关注着郁祯的状况,生怕他不舒服。
只见郁祯纸一样惨白的脸庞更显瘦削,透着一种死人般的冷寂,即使昏倒了眉头也紧锁着,浑身上下充斥着不安。裴清漪给他上完药以后就用自己的鹤氅包裹住他,让他半躺在自己怀中,不断用手帕为郁祯擦拭冷汗。郁祯被裴清漪身上熟悉的冷香环绕,一直紧锁的眉头缓缓展开,甚至轻轻在裴清漪怀里蹭了一蹭,然后安稳地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冬儿也提着食盒赶来,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只能轻轻喊着裴清漪,“小姐,这,要不我来帮你吧。”裴清漪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冬儿噤声,顺带着摇了摇头又挥手让她下去。冬儿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姐明明也给了郁少爷一鞭,那么狠绝,为何现在却又这样贴身照顾他,最后却还是在小姐的示意下放下食盒走了出去。
雨水淅淅沥沥下了整夜,终于在天色微亮的时候停了,郁祯也在这时候睁开了双眼,感受到了自己被温暖包围,抬起头就看见了自己心里最想看到也最不愿看到的那个人,裴清漪。
裴清漪也在郁祯醒来后的轻微动作下睁开了眼睛,郁祯看着从来都不染尘埃的裴二小姐为了照顾自己,一整夜几乎没怎么休息,眼下也有了淡淡的青黑,完全不似平日里那个太后身边最受宠、最宝贝的娇侄女。
他抿了抿唇,开口,“为什么留下来照顾我,昨天……”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也说不出口,只能低垂着眼眸沉默着。裴清漪从食盒中端出来一碗白粥,还有一小碟鸡丝,还好冬儿这丫头细心,食盒一直保温着,饭菜现在也都还是热的。裴清漪也没出声,只是默默舀了一勺白粥送到郁祯嘴边,郁祯一开始转过脸去不想这样面对她,只是裴清漪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郁祯只得妥协,张开嘴把白粥吃了下去,裴清漪还时不时给他加些鸡丝,就这样一人喂一人吃,一口一口解决了饭菜。
直到这时候,裴清漪才叹息道,“阿祯,我知你现在的想法,你想复仇,但是你面对的又何止是暗处的仇人,你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的人,才有触碰真相的可能。”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走到殿门口,又停了一下,犹豫道,“阿祯,不只是为了复仇,活下来。”身后的郁祯低着头看不见神色,只知道那紧握成拳的双手显示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裴清漪离开歧安宫后并未回到自己的宫里休息,而是立刻来到太后所在的长乐宫请安,“姑母,早安,我来陪您用早膳。”
话音刚落,只见一袭墨袍,头戴华冠的女人走了出来,平日里沉稳冷酷的太后娘娘,此时却面带柔色,一眼就能看出她对声音主人的喜爱。不过该说不说太后裴慕嫣不愧是当年的陵城第一美人,在这浑浊压抑的宫廷中沉浮这么多年却不见岁月留下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