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原先吵得热闹的气氛,骤然冷却了下来。
一院的人恭恭敬敬弯腰:“见过都督。”
宋闻淮随意接过小厮递上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掌,天光透明金地穿射过来。
他身姿瘦削峻拔,斯文矜贵,皮肤极白,同那些武将都不一样。
孟澜愣了神,显然没期望过他会来。
辞盈脸色很难堪,像是被打了巴掌似的哑口无言。
姑妈一改之前的怨尤,亲亲热热地逢迎,装作关心地问。
“这月里天气古怪,来的路上又下雨了,您早说一声呀,咱们也好提前预备,吃盏酒暖一暖吧!”
“我无妨。”
宋闻淮略微抬腕,瞧上去礼貌客气,却疏离到了极致,识相的便自讨没趣,知道他并不喜欢这种谄媚阿谀。
堂里静悄悄的,姑妈讪讪收回手,充斥了无声的尴尬。
这种有权有势的人,和他们从来活在两个世间。若没有利益往来,不是攀关系便可以贴近的。
宋闻淮径直去了灵前,孟澜替他抱住轻软的暗色猞猁大氅,熟练又不突兀。
他这块品相极佳的皮毛,恐怕京里也寻不出第二只。
她嗅到皮毛上淡淡的酒气,脸上没什么情绪。
辞盈说昨夜他在临潼王府喝酒,或许不是假话,但她并不是会逼问人的性子。
她没问他为什么来,他也无需跟她解释,出席岳父的祭礼,对于他而言,也算全了孝敬重情的体面。
宋闻淮从不做毫无利益的生意。
孟澜轻声说:“姑母是个糊涂人,您不要和她计较。”
宋闻淮没说话,他将指间白菊放在灵前,双手合十,双眸沉默专注,额头微微抵了一下,这个动作很寻常,他却做得格外贵气清冷。
孟澜习惯了他的冷漠,他们这桩以恩挟来的婚事,原本就感情不深,充满了陌生和勉强。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袱垫,离得不近,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孟澜只当他没有听见。
宋闻淮忽然开口,声音沉稳好听。
“月底,你跟我一块儿去给公主侍疾,好好打扮。”
原来是有事找她。
孟澜平日打扮得不见浮华,一件素绒绣紫的袄裙,暖和轻适,她穿惯了,骨子里透出的温婉端庄。
好在从前她也不需跟宋闻淮去应酬。
冬日的行头想置办套像样的是麻烦事,上回卢管事提过,她的头面衣饰,一应走宋闻淮的账,但是她从未命青函去支取过。
孟澜下意识总不想给人添麻烦,那么有礼节,却过于生分。
好像这个人不是她丈夫,而是一位挑剔十足的东家。
“好的。”
孟澜垂下鸦睫,像敛去了许多情绪。
送出门时,姑母来献殷勤,当着一众亲戚的面儿,提起找关系置田的事,请他多提携。
宋闻淮淡淡的未置一词,只让茂和记下。
姑母得了意,越发讨好地夸耀宋闻淮的功迹,大声说。
“咱们家孩子被都督照料得这么好,他爹泉下有知也心安了,嫁进宋家是天大的福分,阿澜,你也该懂事些!”
孟澜注意到宋闻淮紧抿的唇线,他没什么耐心,已经十分不喜了。
回家的路上一时无话,雨势渐大,他先一步跨进门槛,孟澜收了伞,担心雨水打湿地毯,收拾了才进来。
没歇一会儿茶的功夫,外廊传来一阵吵闹声。
丫鬟南乔翻了翻大氅的皮毛,骂道。
“合该我不在一日,都督好好的一件皮毛,让你们这些烂心肠的作践!”
原来是宋闻淮刚褪下的大氅落了一块茶渍,虽不明显,一整副皮毛却毁了。
南乔又发火又逞威,唤来今日随身出去的小丫鬟,一双嫩手拿碳炉烫出满手血红的燎泡。
小丫鬟忍疼地哭:“今日这块皮子是夫人打理的,只有她碰过呀。”
南乔翻了个白眼,冷笑。
“我就料你不敢糊涂,这块皮子是当初秋猎先帝赏赐的,旁人没见识,你也不懂?我看你是今日出门灌了黄汤,沾了人家吹锣治丧的晦气,连谁是正头主子都分不清了!”
隔着一道窗户,任谁都竖起耳朵听,南乔这是指桑骂槐呢!
孟澜这才想起,今日确实是她一直打理这件皮子,直到回家前,她仔细翻查过,并无不妥,没有道理会落下茶渍。
青函站在庭院里,气得满脸通红。
“这块皮子在夫人手里好好的,到你手里就脏了,难道不是你倒打一耙污蔑人,还敢泼脏水给夫人!”
南乔扯起嘴角,身段风流地倚靠在廊下,笑了笑。
“青函姑娘动什么气,毁了都督的心爱之物,谁担待得起呀!”
孟澜清楚南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