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牧羊少年(二)

今晚的萨夏注定不平静。

重建的圣堂从未如此明亮非凡，燃烧的神明代替月光，浓密的黑烟几乎遮蔽了天空。

白蓟圣花铺就一地的裹尸布。黄金冠冕的至高神、镶珠镀银的圣女和圣骑士、泥金雕塑的十三圣像，曾经高高在上的存在沦为失败的战俘。祂们被黑骑士推倒、然后粗暴地拖出圣堂，连同那些染血的银铠甲和水晶冠冕，全都付之一炬。

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叫醒沉睡的萨夏，居民们在睡梦中惊起，有人下意识藏起最后一点食物和钱财，之前被圣堂强行征召本就所剩不多；也有人急着藏匿复活的亲人和神坛。

但一打开门，迎接他们的不是那些狐假虎威的银骑士，而是熟悉的漆黑狼盔和玫瑰红袍。宝剑贯穿的恶魔在外人看来是狂妄不祥的象征，但在萨夏人民眼底霍尔卓格的黑狼就是如家犬一样安心的存在。

曾经圣堂禁止人们种植苹果和玫瑰等，派出银骑士搜罗邪恶的红色之物焚毁，却只扔给她们一朵圣道师赐福的白蓟花；现在旧主回归，黑狼骑士不要金钱和食物，而是送上一只献祭的羔羊，请出人民私下供奉的神坛。

大部分的人家很不愿意让出神坛，因为他们供奉的也是自己的亲人，那些曾经卷入血玫瑰事件的受害者。母亲、妻子和女儿被拖去玫瑰广场以魔女之名处刑，如今却以女神之姿重新降临人间。她们用自己的力量，在动荡的萨夏城下守护自己的血亲和子嗣。

骑士不得不发誓，他们绝不会摧毁神坛，一家人才勉为其难同意。

时隔多年，玫瑰广场再次举行一场浩大的献祭，袅袅腾升的银烟像是无数飞腾的双翼，圣堂的旧主在火海中退去镀金烫银的外衣，露出焦黑酥烂的木骸，底下为其送葬的白蓟凋零枯尽，焦土开出炽红不灭的玫瑰。当星火的余烬散入夜空，重新露脸的银月宛如女神被取悦的脸庞。

曾经沐浴于圣火的魔女们正坐落于丝绸包裹的神坛之上，所行之地被信徒洒满芬芳圣洁的香料，以女神之姿被一个一个请入圣堂。

萨夏公爵遣退所有骑士：“都出去吧，我要洁身祷告，请求真神祝福我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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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骑士试图将幼狼养育成天神喜爱的孩子，男孩从小就在圣堂服务，他知晓何时点亮圣堂的银烛，也记得勤换装点圣檀的白蓟花；每逢特别时刻，他便取出装有白檀、没药和安息香的鎏银香匣，用香料来燃烧圣火以净化凡间的污浊。

——他比任何人都知晓如何表现虔诚，如何取悦神明。

狩猎后便是清洁，沾血的羊毛长袍直接扔入炉火，热烫的池水洒下几滴苦橙和橄榄的香油，虔诚的信徒缓缓将自己沉入池水。羊脂混以鼠尾草和月桂叶的草灰，浓稠的香膏用手指从颌线、肩胛，一吋一吋覆盖肌肤、柔顺皮毛，那正是记忆中少女亲自为幼狼涂抹的芬芳。

当那位蒙受月光祝福的诗人送来消息时，穆夏就知道自己的刑罚结束了。

白日枯燥地看顾羊群，等到星空降临，才能仰望少女的光辉。如今诸神结束对恶狼的放逐，命令他重回自己的地盘，狼也终于可以暂时放下羊群，追寻自己的主人。

不知过了多久，热气在狼尖尖的鼻子滴下汗珠，才总算遮掩下因为杀戮而躁动的麝香和血腥味。铄金色的凶光迅速消退，少年眨了眨睫毛上的露水，清澄的眼眸宛如湿润的绿叶。

黑狼很确信自己现在闻起来就和小狗一样无辜纯洁，就连月女神也挑不出他的毛病。

然后便是，祈祷以及——献上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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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滑开虚空，星彩的光芒倾泻而出，少女神祇在飘扬的羽絮中睁开眼睛。

她第一时间打量四周，这是她的习惯，若是看到白蓟花，就立刻召唤女战神们出来迎敌，救出落难的信徒；若是玫瑰，她便可以敛下翅膀，化成凡人的姿态，慢慢观察信徒。

这里没有玫瑰，也没有白蓟花。但苍白的大理石柱、精致的镶彩玻璃……毫无疑问是一座至高神的圣堂，只是本该肃穆宁静的至高神殿却挤满了各种缤纷的花草和繁杂的翅膀。

她打量着那些粗糙却熟悉的面孔和姿容，女战神的月桂叶冠舒展着新鲜的嫩叶；祈爱的少女们献上自己编织的羊皮花环，为小爱神的金翼饰满鲜花；复仇的女神垂下黑色的羽翼，呵护着苍白的玫瑰，每一朵都是亲友为冤死之人的寄托。

是哪个大天才把圣堂装饰成女神的庭院？少女突然发现每个女神都朝着一个方向，就像在注视着某个人，她下意识转身，差点被吓掉了一地羽毛。

神殿中央的圣坛盖了一件黑白红三色缝制的皮草大衣，第一眼看过去像什么庞然大物的野兽。女神伸手摸了摸皮草，心想着这配色有够丑，摸着摸着却突然感觉不对，她扯开皮草一看，一瞬间彷佛看到了镜子的倒影。

神坛之上的人已经不是那座冰冷大理石的至高神——一尊白玉雕塑的少女神像与她对视；发亮的眼楮镶着一对稀罕的黑珍珠，珍贵的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