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已成
这次你听懂了,眸子倏然睁大。
你呼吸一窒,身子本能的绷紧,心口怦怦狂跳,比耳边不断炸响的惊雷焰火还响。
你一时有些失语。
“……你知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
钟离站的笔直,轻轻放过你的耳朵,将你放下,待你站稳,后退半步,长睫低垂,自袖中取出一物,递到你眼前。
你下意识看过去。
纤薄柔韧的一张,底色如雪,边镶金枝,其上字迹苍劲有力,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字句斟酌,无点滴余墨,可知下笔之人心中已描摹千遍,再慎重不过了。
那是一份契书。
又是一道惊雷般的炸响,钟离闭了闭眼,突然觉得荒唐,便要收回那张契书。
他的手臂突然被钳住了,纤细莹白的手腕落在眼底,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你慢慢地仰头看他,轻声道:
“帝君,你想说什么?”
钟离喉咙微紧,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捏着契书的指尖微微发白。
她是他的心上人。
是他筹谋已久,观算吉日,想要以最慎重的姿态,照料余生的意中人。
是他想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昭示天下的妻子。
而不是现在,在转瞬即逝的流光中,如此莽撞,仅凭胸中一股激荡的,难以遏制的渴望,去索要皓月倾辉。
可他的渴望如此浓烈,无法自控。
少女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有些发散,手下力道却是越来越重——她连一个怀抱都挣不开,他不知她有如此力气。
“我猜帝君尚未准备完全,但是没关系,说来听听。”她的声音如一缕轻烟,在漫天炸响的火光中,如此飘渺,却也清晰。“我怕是幻觉了……”
少女早已揭开假面,眸光朦胧,粉唇微张,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
“真是中了邪……莫非是前些日子和若陀商议提亲的事,日思夜想,白白做起了梦?”
钟离:……
他抬起眼帘,金眸茫然,竟是呆了片刻。
“……提亲?”
火色牡丹簇在她的裙角,色泽艳丽,朝他走近。
你抬起手,指尖擦过钟离的脸,柔软的指腹描摹着他轮廓分明的面容。
“我同若陀提起过,我想要同帝君提亲……若陀沉默了很久,劝我不要,我当是听进去了吧?”
她犹疑地望着他眸中的自己。
一语激起千重浪。
钟离踉跄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在他胸中激荡,叫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
他从未听说此事。
“你想要……同我提亲?”
少女愣愣地看着他,理所当然似的点了点头,抱怨道:
“你好哆嗦,你方才要同我说什么?”
钟离复深吸口气,阖上眸子,眼角眉梢都在抽跳,恍恍惚惚间,亦觉得自己深陷迷梦。
阿离想向他提亲。
她认真的思量过,甚至同若陀商议。
钟离行走世间数千载,头次体会到庆幸的感觉。
若她所问之人并非若陀,而是归终她们……他真不知该用怎样的神情去应对。
钟离闭了闭眼,唇上微凉。
少女凑近了些,长而卷翘的睫毛抚过他的侧脸,两根手指抵住他的唇,眸中水色朦胧,虚实难辨,面上泛着霓裳花的绯色。
热烈又强势,明艳逼人。
“你若是没话同我说,那便轮我了。”
钟离挺拔如松的身子极轻的颤了一下,旋即飞快地抬起未被你掣肘的那只手,握住那截手腕,将压在他唇上的手指挪开。
他难得有些神思空白,只一个念头盘旋着。
不能由着阿离先行开口。
“阿离,我有话想同你说。”他莽撞的开口,全然不复往日的沉静,声音低哑“我……”
你任他握着手腕,一动不动,静静地望着他。
钟离对上你的目光,心中愈发混乱,像绷紧的弓弦,金眸微微失焦,因而错过了眼前人醉梦般的琉璃瞳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我心悦你。”
他看起来僵硬极了,握着你手腕的掌心发汗,像是上台后忘了词,可怜巴巴的发言人。
他一贯记性极好,过目不忘,可心底那一遍遍复述过的誓言,那些郑重的说辞,他此刻半个字也想不起来。
钟离沉默半晌,闭上眼,将盘亘在心底的唯一字句托出。
“但以此聘,请阿离嫁我为妻。”
再苍白不过了。
他听见凛冽的风声,焰火腾空的爆鸣声,人群嘈杂,气氛热烈,漫天星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