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阴凉的风像海底的水草拂过池的面颊,带来潮湿的气味。
下雨了。
原来这里也会下雨呀。池想。
“准是白白搞的鬼。”昶说。有雨滴溅进来,打湿了桌上的画纸,她有些忿忿地关上了窗户。
画纸上有朵墨汁勾勒的花,它有五个尖尖的花瓣,昶在教池画它。
他不知道这花原本是什么颜色,不过因为是用墨水画出来的,它便成为了一朵乌黑的花。
黑墨花。
“白白是谁?”池问。
“是负责画雨的创神……她性格古怪得很。”昶答道,“每次她一来,云就要遮住光……像在和风作对一样。”
“……可能是自然规律也不一定啊。”池道。
昶耸肩,不置一词。
生命树又传唤了昶。
虽说是传唤,但没有任何人或声音来通知昶说:“树神找你哦。”
昶只是突然把笔放下,留下一句“母亲找我。”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池把那朵花完成,慢悠悠地踱到门外。
雨还在下,只不过小了许多,就算开着窗也不会溅湿昶的画纸。池看到念念也在回廊上,她在一块大软垫上睡着了,还是一身浅灰色的裙子,翅膀像被子一样覆在她小小的身体上。
听着雨睡觉,一定很舒服吧。
有脚步声从回廊的另一边传来,池抬眸望去,那是个看着二十出头的高挑黑衣女郎。乌黑及腰的长发用白纱丝带高高束在头顶,眼角极翘,紫水晶般清澈的双眸,唇上遮了朵桃花,像是从她嘴里长出来的。她也有翅膀,和念念不同的是,她的翅膀足足有六只,左三右三地排在背腰交际的地方,漆黑密实的羽毛整齐地覆盖着,羽翼的边缘像随意撕裂的纸张,衬得她像一只的浴火的黑蝴蝶。
她没有看池,只驻在念念身旁,蹲下,摸了摸念念的白发。
昶说,遇到不认识的人要主动打招呼,于是池试探着开口:“下午好。”
女人抬头看他,桃花遮的唇动了动:“现在是上午。”
她的声音很清脆,像雨滴坠在地上碎开。
“……早。”池叹了口气。
“我是白白。”女人兀地站起身道,“对风说,这孩子很有趣,让他好好照顾。”
原来她就是白白,昶提到过的画雨的前辈,看着似乎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池答道:“风前辈已经对念念很好了。”
听到他的话,女人笑了起来:“是吗?小孩儿,你对好的定义是什么?”
有雨滴落到池的脚边,弹琴般滴滴答答地敲响了木板,险些打湿了他的裤脚。
池顿了顿,只道:“我叫池。”
“啊,那个新来的世界之子?我知道你。”白白笑得愈发灿烂,“那池,我问你,你认为的好是不是偏爱,宠溺,对她好,让她舒服?”
池想了很久,没说话。
见他答不出来,白白道:“那和养只小猫有什么区别?蒙着眼舒服愚昧地活有什么意义?”
池看着她。
“要用真心啊。”白白还是笑,哪怕池看出她笑得很痛苦。
“你见过白色的樱花吗?”白白又问。
池摇头。
白白歪了歪脑袋,像是陷入了一段很久远的回忆,小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搭下来,敛去了眸中神色:“这孩子头发的颜色……就像白樱花一样。”
她脸上的笑意不复存在,池有些看不懂她的表情,她说:“可能大家都忘了,辰也是这么一头白樱花色的发,她最喜欢听着雨睡觉。”
她身上笼着层浓郁的悲伤,池突然就理解了——她深切念着的、拼命不想忘记的人,却在这个世界逐渐淡去,被别人取而代之。白白一定很痛苦吧。
白白倚在靠近花园一侧的廊柱上,眼睛闭着,唇上的桃花被溅上几滴雨水,花瓣成了半透明的颜色。她的声音软懈下来:“念念……真好听啊。我记得续子的名字都是他们的前辈起的吧。”
念念。念念。
池有些恍惚了。
风又是在念着谁呢。
——我给她起名念念,她还什么都不懂。
是啊,念念什么都不懂。
她偏偏什么都不会懂。
风不知何时从房间里走出来,把手里的毯子盖到念念身上。
“她不知道的话会好很多吧。”风轻声道。
“她有知道这些的权力。”白白说。
他们的神色都很落魄。
“辰说过……她不想这么快离开,她想再等等,她想和我们一起自由地跑在太阳下,跑得大汗淋漓。”风的语速很慢。
他蹲着身子,乌黑的翅膀遮住了半张脸,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垂下来的黑白格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