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慈女孝(?)x寄生种子x吼叫
当看到自己名义上的父亲时,梦子的眼睛里盛满了大大的疑惑。
——怎么是个老头子?
因为自己的壳子现在只有六岁,梦子先入为主地便以为所谓的老爹最多也就是个三四十岁的中青年,封建社会结婚早,要是他十六岁结婚生孩子的话现在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也不是没可能。
然而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名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皱纹、翘着两撇小胡子、一身酒气的中年男人,乍一看江户街头提着酒葫芦在长街上和人侃大山的酒鬼们没有任何区别,然而他精壮的身躯和周身的气势又突显出他的不同来。
他所处的正厅和梦子上线时身处的小破屋简直就是皇宫和桥洞的区别,地板上铺满厚重的榻榻米,一盏盏点燃的灯火使屋内亮如白昼,被撤到两边的屏风上绘着歌川広重的近江八景,空气中弥漫着浅淡清冷的熏香。
此刻能坐在正厅里的都是冠以禅院姓氏的、同时拥有实权与实力的长老级咒术师们,分列坐在下首。男人们穿着黑纹付羽织,腰背挺的笔直,皱着眉头用一种轻视的眼光看着直行而来步履上殿的梦子。少数能够出席此类场合的女性坐在男人的身后,面容笼罩在昏暗的光影下令人看不清面容,沉默而温驯。
“没有教养的家伙……” “区区侧室之女……”“术式大概是假的……”
一道道投在屏风上的身影如同跃动的腐朽亡魂,不知从何而来的窃窃私语声清晰到足以被任何人听见。面对此等场面和压力,若是只是普通的孩子,恐怕已经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亦或者是早已开始瑟瑟发抖了。
在诸多意味不明的注视下,走到正厅中央的梦子停下脚步,百无聊赖地环视一周,然后看向坐在正前方的禅院直毘人。
而此时的禅院直毘人刚刚回过神来,上一秒记忆中的幼小婴儿与此时面前的女童身影重合,然而那明亮的双眼一如往昔。
大概是受了记忆加成的影响,直毘人率先开口,用带着怀念和感慨的口吻叹道:“几年不见,我没想到你竟然已经那么大了……”
似乎是受到他的感染,梦子眨了眨眼,缓缓开口,真心实意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您竟然那么老了。”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
大概是因为女儿的目光过于真挚,直毘人张了张嘴,干巴巴挤出来一句:“假如你母亲还在……”
“难道会比您年龄还大吗?”梦子大惊失色,总不能是高龄产妇吧。
空气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这会还没等到直毘人开口,就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出口呵斥道:“无礼小儿,竟在家主面前大放厥词,更何况你殴打嫡子与族兄在先,目无尊长,还不跪下领罚!”
还专门提了一嘴族兄,这大概就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梦子看向发言者,他目光炯炯,似乎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然而在他跪坐梦子站着的情景下,倒显得他的话语毫无威慑力。即使面对此等训斥,梦子也不过是歪了歪头,回以冷漠的目光。
“你又是谁,轮得到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作为在场年龄最小地位最低、也可以说是目前毫无地位的存在,她说出这句话就好像在说“殿下何故谋反”一样可笑,然而当那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却又让人不寒而栗。明明是禅院家祖传的绿色眼眸,但是那其中蕴含了某种更可怕、更冰冷、更无机质的东西,就好像有什么远远超脱于这个世界、看他们犹如草芥的存在,此刻正透过那双绿色眼睛,站在禅院梦子的背后注视着他们。
梦子的话也没有结束。
“我可不知道怎么跪下,倒不如你们教教我?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吧,毕竟你们不是一直——”
“——都在跪着吗?”
此等傲慢又轻狂的话语还未落地,就有数人已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暴涨的威压几乎要将这间房屋撑破,而此刻的直毘人似乎也终于放弃了父慈女孝的打算,提起酒壶吨吨吨灌了好几口,然后将喝空的酒葫芦随手扔到一边,眯了眯眼,等再睁开时,坐在那里的就不是一位父亲,而是一名家主了。
他手心向下,缓慢而又不容质疑地往下按了按,使那些人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坐下。
“倒是有点意思,”犹如估量一件商品价值几何的冰冷目光投下,禅院直毘人第一次正眼去看自己这六年间第二次见面的女儿,“但禅院家可不是看谁更能说大话的地方,想必你也知道,要是没有和态度相匹配的实力,后果会怎样吧?”
无论是殴打嫡子禅院直哉,亦或者是不敬长辈不敬家主,要是按照禅院家的规矩,被送去禁闭室喂咒灵都是轻的。虽然梦子是直毘人的血脉,但他除了直哉以外的庶子女一抓一大把,更不会偏袒这个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便宜女儿。
——展现出你的价值,亦或是生不如死。
禅院直毘人明确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态度。
在刻意压抑的氛围之下,女孩却嗤的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