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X原创-网中蝶-18等你-2

「侠客……」似乎感受到他的期盼，她又微微睁开了眼，黑眸已经完全失去了光泽，宛如无机质的死物。「我想回家……」

「我想回到那个……曾经一点也不喜欢，曾经……一直想远离的地方……」

魂牵魄繫，睁眼闭眼、睡裡梦裡都忘不了，都说狐死首丘，可是她的故乡无论往哪个方向都寻不到。

她连望着家的方向死去都做不到。

半睁的眸底渐渐、渐渐的蓄起湿意，凝满了眼眶后挣脱睫羽的挽留，聚成一颗颗晶莹水珠滑下脸颊。

啪嗒、啪嗒。一声、两声、三声……落在他的衣襟上，氤氲成一片。

「也许，像妳之前猜想的，死后就能回去。」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他垂下眼帘，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谢谢你安慰我。」她像是听到什麽荒唐之言，轻轻牵了下唇角。

有些艰难的抬手，似乎想碰触他却无能为力，侠客将那隻手一把握住，拉到唇边亲吻了下。

「在梦裡，你来到我的世界的时间点，是在未来……那时候，我已经大学毕业了呢……真好……真想念完大学……」

轻声说着，她最后深深凝望了他一眼，阖上双眸阻绝了最后一丝光明──她很累了，已经无力维持睁眼的动作。

但是她，还有话想说完。

「侠客……谢谢你的陪伴……」

「如果……我还有未来……我想我会期待……再次与你相遇。」

漫无边际的黑暗不只佔领了视线，更以极快的速度鲸吞蚕食她最后的意识。

好累呀，真的好累。

就像一座渐次熄灭灯火的城市，从指尖开始、四肢、躯干……大脑渐渐失去身体的控制权，最后，她感觉思绪也渐渐、渐渐的凝固……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至少最后能死在他怀裡，也许这已经是这个残酷世界，所能给予她最后的宽容吧？

「侠客……我……等着你………」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却依旧被他绝佳的听力一一捕捉──就像乐章将结束前缓缓转弱的乐音。

而她的生命，也终于划上了休止符。

敏锐察觉到怀中之人失去了声息，不自觉的收紧抱着她的手，侠客垂眸看着最后一颗泪珠从纤长睫毛中渗出，下意识伸手，在滚落脸颊前将之拭起。

刚沾染在指尖的湿意热烫，还带着她的温度，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冷却。

沉默半晌，他才将她平放在床上站了起来，被放开的那隻雪白手臂软软滑落到柔软被褥上。

弯身注视那张病弱得不到巴掌大的精緻小脸，想到再也见不到她睁开眼眸的样子，心底毫无预警漫起一阵痛楚……并不太锋利，却清晰而无法忽视。

有她为伴的日子，就到此终止了吗──他感觉，自己也许会比想像中还难以适应。

他垂睫，轻轻在那白晰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低低从唇间逸出一个字，异常的轻柔，像是怕打扰了她的安眠。

「好。」

这声好，是回答她最后留在世上的四个字；也应允──若能再次相遇，他愿意再次陪在她身边。

下意识看了看掌心，侠客忽然觉得很空──彷彿空的不只是刚刚失去她柔软小手的掌，还有一贯冷静理智的心。

他难得的感到些许茫然。

眸光不经意的移到床边矮柜上，那裡放着的两隻纸蝴蝶扯住了视线……那是她，亲手做出来的最后两件作品。

是颇为繁琐的摺法，她却依旧支撑着病体摺了两隻。

「因为，只有一隻不是……很孤单吗？」她是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很神奇的是，她一直一直惧怕死亡怕了那麽久，到头来，她却反而没有半分悲伤愤懑、惶恐不安。

而是能笑得美丽安宁──笑得他从未见过的澄澈纯粹。

讽刺又矛盾，分明是心底最大的恐惧，最终却成了让人解脱的救赎。

「至少……妳获得了自由。」

无论是从他掌中织出禁锢了人身的网，还是从她自己心底蔓延起囚禁了精神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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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为染染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将她安葬在一块风景极为清幽雅緻的地方。

没有葬礼，墓碑也只简单刻了“余染染”三个字──用的是她曾写给他看过的汉字。

正经的站在墓前缅怀悼念一个人，对他来说是新奇的体验，但也许，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会记得妳的承诺。」

说完后他弯身，将那两隻摺纸蝴蝶放在墓碑前，一大一小，正好相依。

「染染。」

侠客最后一次将这个名字、这两个字缭绕在唇齿间，音符很快逸散在微凉的空气中，彷彿从来不曾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