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
二月二,龙抬头。
东方星宿四象之一青龙在天空中露出一个祥瑞的脑袋瓜儿,一颗星星的眼睛暗中观察着人世间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
甘府全体上下都起了一个大早。
甘棠照常挨着桥桩子压腿儿,看着府里的下人们忙东忙西,他们在一箱子一箱子搬甘兰的物品和嫁妆,昨天已经搬了一部分了,可见三小姐结婚的场面很是气派。
张氏说,甘府的丫头出嫁,砸锅卖铁也得撑起来场子。
甘棠不置可否。
她对结婚这件事可没什么兴趣,从现世到这个世界,她连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安身处世都还没活明白,又怎么会为了赶这场“约定俗成”的进度,去拉上另一个糊涂蛋,稀里糊涂磋磨掉一辈子的时间呢。
结婚,生子,养子,子结婚,子生子,子养子,无穷无尽也……多么精巧的一个循环圈脉络,但它愈是精巧,愈是牢不可破,甘棠就愈是想挣脱,就像孙悟空避之不及的“紧箍咒”。
除非,她真的想了,否则,任何人,任何“其他人都…你为什么不…”都不能撼动她。
正想着,她换了一条腿,可叹原主这一身僵硬的筋儿骨,真真的是如何都拉不开了……
小红急急忙忙地从远处跑了过来,怀里抱着一个红色的布包袱。
“三小姐!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甘棠头也没抬,道:“怎么?来看我变美了没?小红你还挺有钻研精神嘛!”
“不是!哎!小姐你昨天从太太房里回来,怎么不带着衣服啊,太太找绣娘给你做的,今天去五小姐的婚宴要穿的……”小红很焦急的样子,虽然人停在甘棠一旁,脚丫子上却还在原地踏着小步儿,跃跃欲跑。
她几近乎祈求地道:“小姐,你你你快穿上这个衣服,一会儿接我们去星月斋的马车就到了,我我我先去给太太那儿忙活啦,如果得闲了就回来给你梳头,实在没回来,我就去车上给你梳!”
说罢,小红就把包裹放在了湖边树荫下的石头凳子上,踩着“筋斗云”三步并两步走了。
甘棠慢慢悠悠地做完了早操,才捞起石凳儿上的包袱,回到卧房。
这种仪式性质的会啊宴啊,忙的永远是各个工序中的“工作人员”和“监工头子”,像她这种被拉过去充数的“场外观众”是最得闲的了,而且闲得扎耳挠腮。
记得现世上大学那会儿,有个校级的节日晚会,她被抽签抽中去会场当“无情的鼓掌机器”加“凑人头工具人”。
节目都是演烂了的,梗也是玩到尬了的,只有在场的观众和演出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那种感觉,无聊透顶,毫无代入感,只是两帮人,台上人,台下人,努力蹩脚地制造出一种貌似喜庆洋洋、皆大欢喜的节日氛围。
甘棠一点都不急乎,她把包袱放在床上,解开,只见,里面躺着一件折起来的圆领袍和一只黑红色的吊珠发冠。
她把衣服摊开、拎起、脱了睡衣套上,枫红色的圆领袍,领口斜斜地绣着一枝条好看的枫叶暗纹,琵琶袖用一对鹿皮护腕箍起,黑漆革的束腰,一条同样黑色的裤子扎进短靴里。
还挺好看。
甘棠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捣鼓了几吧吊珠发冠,明白了其中的原理,甘棠也不想麻烦太太,直接带在了头上将黑发拢起,长长的细线串着几颗黑红的小珠从发冠两边分出,顺着耳朵垂在肩头。
她为自己画了两条男儿野眉,女扮男装这件事,光有妆容只会弄巧成拙,那种由内而外的气质要拿捏好。
“小姐,马车到了。”一个小丫鬟敲了敲门道。
甘棠应了一声,匆匆地往外走,又觉得出门在外,这么正式的场合,手里不拿个东西,多少有点不自在,这古代的衣裳又没有口袋,插兜不得,更是拿人,便揣了一把白纸竹扇出了门。
甘棠问小丫鬟:“哪呢?去大门还是东门?”
小丫鬟道:“拉人的马车都在东门,小姐请跟我来。”
甘棠一顿,哗得一响打开扇,扇扇自己挺直的胸膛,道:“还叫我……小姐嘛?”
小丫鬟反应了半秒,连连赔不是,道:“少爷,少爷请跟我走这里。”
“嗯。”甘棠点点头。
***
马车嘀哩咕噜转着轮子往前赶。
甘府的大少爷二少爷昨天晚上就先去星月斋忙活了,五妹妹要坐婚轿过去,只有她一个乘着这支悠悠响的马车往那里赶。
又要去星月斋了,前几天才跟着采购小队去过一次,还和一个怪男子交了朋友,他给的玉牌名片儿还在抽屉里呢。
张氏和小红还说要给她画眉毛,到头来车都坐得不是一辆,大概是忙忘了吧。
甘棠撑着脑袋,看着呼呼呼后退的窗外,感觉有点无聊。
她得找个东西打发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