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
山都有每一座山的色彩,漂亮极了,下午的天更是湛蓝透亮,朵朵白云棉絮一样飘在苍穹,更添一番生机盎然。
但这些在雨水充盈、四季皆暖的南国,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并不稀奇。
太子的生辰就是在这么普普通通的一日,宫里却回回都要大肆渲染一般,百来朝贺,吹拉弹唱,闹得人心悸,如果不提前溜出来,那她定没有清闲了。
太子的眼睛看向梅品崖的方向,梅品崖知道,太子不是在看他,只是在看他背后的风景罢了,小太子深居宫墙,不能经常出宫,必定将一切寻常视为稀奇。
梅品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挪开,注视着眼前虚空的一点,默默等着车轮驶向未知的将来。
但是,梅品崖不知道的是,他猜错了,太子是在看风景不错,却不光是在看风景。
窗台画框,框内有大山大川连绵不绝、鲜花彩叶五彩缤纷,这些自然风光美不胜收,令人称羡,但又太过遥远,可望而不可及。
惟庆幸有眼前人,耳际含花一朵,似从迢迢千里而来,与予相会去。
太子几不可闻地喟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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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和娘娘的车辇终于到了京都,停在了宫门,一众侍卫候在此处,见车辇落下,纷纷行礼。
“唐儿,你先回寝宫去。”
萱华娘娘被人搀扶着下了车,先叫住了太子,看了看她的衣裳,道:“先去把你这一身行装换了,脏兮兮的,不成样子,快换成夜宴的装扮,再好好叫人梳妆打扮,大家都在主殿等你。”
“儿臣领命。”太子也冲萱华娘娘行了一礼,径直走了,没想到进了宫门,她的行为举止真的变得规矩了些。
梅品崖抬脚想跟上她,却被一个老奴截住了。
“公子,娘娘叫你留一下。”
那老奴声音尖细,一双眊眼眯缝着,肌肉僵硬而固定,像是陶器上烧出来的圆润褶纹。
梅品崖被那老奴引着,亦步亦趋,兜兜转转,拐进了一处偏院。
进去时,萱华娘娘还在梳头。
她坐在矮凳上,四个小婢,一组两人,各分两组,分别架着一面花朵型的铜镜,照着萱华娘娘的额前和脑后,其次还有三个小婢,一个在中间梳理头发,一左一右的两个小婢则各持一手金钗花簪,等着盘好头发,往脑门上插。
梅品崖站在萱华娘娘身边时,她的头发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顶万花金流苏冠,要带到额前。
梳头的小婢调整跪姿,从她的身后挪到身前,从手持的托盘里,小心翼翼地捧起发冠,将发冠里的金针别在了发盘里。
万花金流苏冠上,各种形状的金花微微颤动,流苏则是发冠边缘垂下的金珠帘,珠子又小又密,雨帘一样铺在额头。
小婢弓下腰,仔细地给娘娘整理了一下流苏,被娘娘抬手支开了。
“你们都退下吧。”她道。
几个负责梳头的小婢直身、站立、行礼、告退。
萱华娘娘又“照花前后镜”地端详了片刻,又对举着铜镜的四个小婢道:“都退下吧。”
此刻,偌大的偏殿才只剩下了她和梅品崖两人。
萱华娘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把两只手轻轻地搭在大腿上,正了正脊梁,姿态高调地道:“我查过你的背景,你是南国人吗?”
查过便查过,还要说出来,显然是一点扯谎的余地都没有给梅品崖留。
梅品崖:“是。”
萱华娘娘:“南国哪门哪户呢?是吕左的儿子或者是孙子吗?不是吧,吕左大半辈子都在宫里,出去都将近花甲了。”
萱华娘娘此话,是在提醒梅品崖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身份卑微就要好好听话,师父年纪大了,自己的气数都够呛能把握住,更不可能护得住梅品崖。
梅品崖答道:“不是,我无门无户无父无母,只是村口一孤儿,食不果腹,衣衫褴褛,有幸遇见师父,能吃一口饭,得一门学问,师父对我的恩情,品崖牢记于心,三世不忘。”
萱华娘娘点点头:“算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说罢,萱华娘娘转过头来,注视着梅品崖,大概是头饰很沉,她转的动作很慢,只转了脑袋,脖子和肩颈纹丝未动。
“那你知道进宫后的规矩吗?”
闻言,梅品崖径直跪下,给娘娘行了个大礼,道:“娘娘是领我进宫的第一人,我定是要听牢娘娘的话,只做有利于娘娘和殿下的事,断断不敢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