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春，北方的乡村，冬的余威尚在，街头凄清无人，夜，静的出奇，只有潺潺流水打破了寂静，依河而建的房屋，从窗户透出斑斑点点的灯光，如同散落凡间的星子，映出烟火人家，长长的水泥公路上停着一辆白色的SUV，间距很远的路灯散发出白晃晃的光，在漆黑的夜里有种手术室里的阴冷。

一位女子靠在车子前盖，身体微微前倾，左手撑着右手肘，指间一明一暗，一阵凉风掠过，长发轻轻飘起，露出表情淡漠的半边脸，许是有些冷，她紧了紧外套，灭掉烟蒂，躲进车里，顺便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心想：今天来的有点早了。

“叮~~~”

长长的下课铃声划破夜空，三岔路口陆续出现了三三两两的学生，哄闹着很快消失在夜色里，片刻，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几分钟后，一个中学模样的女孩背着双肩包准时出现在路口，上了车迅速系好安全带，轻轻叫了声：“容姨。”

被唤作容姨的女子名叫容宁，此时，她睁开平静无波的眼眸应了声，背部离开座椅靠背发动引擎，车子在主街开出几百米后，左拐进入岔道，只剩一道明亮的车灯照亮水泥路面，很快从院子西侧进入停在一栋古朴的房子前。

这是一座中式两层小院，整个房子坐北朝南，独立于此，整个装修保留了大部分原来的格局，木质结构的大门，窗户和栏杆，简约朴素。

主屋一楼推门进去是堂屋，摆着香炉，左侧是客厅连着厨房，右侧两间房分别是茶室和客卧，楼梯间利用空间改成了洗衣房和卫生间，二楼上去是会客厅，两间带卫生间的大卧室分居两侧，从会客厅的玻璃门出去是从左到右狭长的阳台。

西侧挨着主屋是两层偏房，常年无人使用。一楼保留了原来的土灶，外加储物，二楼只是简单粉刷了一下，没有什么家具；东侧是一间玻璃花房，东南角是活水盆景和秋千。

谭晓从去年夏天开始住在这里，从学校坐车上来的那天，路边沿河散落着人家，大多都是破旧的土房，最后从一个岔路上来，当时谭晓想自己该不会要住茅草屋吧，没想到，越过一个大斜坡之后，这栋房子立刻映入眼帘，最后车停在了这个别具一格的院子。

从进门开始，容宁说的话就没超过三句，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谭晓百无聊赖的吃着自制饼干，时不时瞟一眼对面的安静看书的女子。

眼前的人太过特别，不理凡尘，仿佛没有什么任何事值得她费心，而她明明又坠落凡尘，将日常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

大半年了，她没有提及自己的任何，谭晓只能通过自己的所见所闻来拼凑起她的形象：没有想象中的疏离，照顾自己细心温柔；大部分时候少言寡语，看不出喜怒，偶尔笑起来的时候很温馨；有轻微的强迫症，屋子收拾的很整洁；有各种朋友来看她；经常喝茶，也爱喝酒，每天就安安静静的生活，但谭晓感觉这个容姨不简单，她和小镇的人气质不同，或者说她和大部分人都不同。

一起生活的日子，她总是少言寡语，虽然一句重话都没说过，谭晓却因那种淡漠的气场从来不敢造次，但也渐渐习惯了这种不冷不热的相处模式。

谭晓抱着温热的牛奶杯，再一次欲言又止，容宁扫了一眼空掉的的牛奶杯，合上书端起面前的酒杯起身上楼了。

谭晓洗了牛奶杯和盘子上楼照旧和容宁道了晚安，然后去睡了。

天明，闹钟还没响，容宁就醒了，洗漱完换了身衣服，下楼去做早餐和便当了，谭晓提着书包下来道了声：“早。”

两人很快吃了早餐，容宁说：“去穿一件厚点的外套，这样会冷。”谭晓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圆领卫衣，觉得外穿比较好看，但还是听话的上楼去穿了一件连帽外套，确实暖和了不少。

早上七点，容宁准时把谭晓送到学校门口，很快回来。

谭晓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可谓早出晚归，屋里空荡荡的，只听见风吹宣纸的声音，容宁穿着粗布衣服盖着毯子坐在二楼窗台上，这是她最喜欢的位置。

小院远离村子集中区，隐匿山间，对面是连绵起伏的山脉，正值春寒料峭之际，枯叶落了满山，只有墨绿的松树灰头土脸的挺立着，妈妈说爸爸不知道当初怎么想的，不把房子建到更方便的地方去，容宁遥望对面的山坡心中庆幸：幸亏没有。

目光转而落到路上的身影，不多时陈禹出现在房门口，看着桌子上空酒瓶无言的收拾起来，容宁回头扯出一丝微笑，眼中似乎还氤氲着水汽，声音低缓：“你来了。”

陈禹从那平静无澜甚至空洞的眼神中觉得她好像失去乐园的路西法，经历了半个世纪的绝望，才生出如此忧郁悲伤的眼神，薄唇轻启：“少喝点吧。”

“没事，晓晓去学校了，晚上才去接她。”语气平静，只是眼底眼底散不去的忧伤出卖了她，陈禹在清理桌子：“不是让你做给晓晓看，是真的好好生活。”

陈禹看了一眼还未全干的墨迹，真的无法言说她是不是在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