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连日的绵绵细雨整整下了一月有余,阴云沉沉,永和宫静若无人,主殿昏暗的窗内突现摇曳烛火。
殿内。骨瘦形销的女子手持着红烛缓步走到已落了灰的妆奁前,踌躇片刻,终是放下红烛,端坐在铜镜前。
雨声潇潇,乱人心扉。
铜镜中的女子年方二十八,眼角的细纹也挡不住她清丽容颜。只是现在的她面色憔悴苍白,嘴唇干燥开裂,眼里黯淡无光,尽是疲态。
孟静姝垂眸叹气,叹她这一生爱错了人,如今一无所有。
她不顾兄长挚友反对,义无反顾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顾崇,这令得她失去自小的玩伴。嫁给顾崇的这些年,她先失去自己亲生儿子,后又目睹顾崇登基后下旨以谋反的罪名诛杀她的族人,废她的后位,拘她于这永和宫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忽然,寝宫的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孟静姝听见异动,眼中却无波澜,枯瘦的手掀帘而出,柔声唤道:“彩莲。”
来人正是她的贴身宫女彩莲。
自顾崇下旨封永和宫宫门后,虽还是允许永和宫中侍奉的宫女太监每日可以进出一次,但这样枯燥的日子过久了,众人见她无复宠的可能,在永和宫出头无望后,纷纷背主求荣,去旁的宫里谋事。
彩莲收好油纸伞,吹灭手中的烛火,见孟静姝不在平日常卧的贵妃榻上,心生疑惑,循声望去。
“皇后娘娘?”
孟静姝脚步一顿,眼神骤然暗淡,款步坐回至铜镜前,眼角隐隐有泪。
彩莲是她在宫里随手救下的宫女,那日彩莲被打得奄奄一息,险些就要丢了性命。她见她可怜便出手拦救下,带回永和宫侍奉她。许是当日的无意之举,如今偌大的永和宫也仅剩彩莲一人还陪着她度过漫漫长夜。
“不必再唤我皇后。”
闻声,彩莲急忙走到孟静姝身旁,扑通一声跪下,双手颤抖地握住她垂落在膝上的手。
“不论如何,您在奴婢心中永远是皇后娘娘。若没有您,奴婢早已命丧黄泉。”
“可如今是我耽误了你…”孟静姝转头看向眼前泪眼婆娑的彩莲,心疼地伸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泪珠。
当脸碰触到孟静姝冰冷的手时,彩莲顿感不知所措,身子微微往后缩。
“彩莲,我有多久没有梳妆了?”孟静姝见彩莲躲开,识趣地将视线重新转回到妆奁前。
“自永和宫被圣上下旨封了宫门后,您便再没用过。”
孟静姝默然,眼神哀怨地摩挲着手中的琉璃镂空奁盒,眼眸里尽是落寞之色。
她将奁盒轻轻打开,一支云凤纹金簪静静地躺在盒中,多年过去仍不减颜色,想来是当初做此簪子的人用了心。
这支云凤纹金簪是她在孟府行完及笄礼后顾崇赠与她的,为此她还欢喜了许多日。
她抚摸着盒中的云凤纹金簪,眼里流露出一丝不舍,而后柔声道:“彩莲,帮我梳妆吧。”
“可是…”彩莲伸出一只手去拾起妆匣上的木梳,另一只手却犹豫地停在了铜镜之下的妆匣前。她心里清楚,这妆匣里的东西所剩无几。
“便只用这支簪子吧。”孟静姝将奁盒里的金簪拿出。
彩莲松开晨起时梳的发髻,用木梳轻柔地梳着孟静姝的乌发。许是太久没有仔细打理,总有发结挡住木梳。
“娘娘…”彩莲眼瞧着曾经容光焕发的皇后娘娘如今便是连发丝都干枯杂乱,不禁有些心疼。
“不碍事,你随便梳个发髻,将这簪子插上便好。”孟静姝低垂卷翘的睫毛掩住眼底失落,微笑地安慰彩莲。
彩莲点头,专心地为孟静姝挽着发髻。
孟静姝打开装有口脂的玻璃罐,用纤细的食指蘸取一点均匀地涂抹在她那苍白的唇上,后又用石黛细细地描摹着秋波眉,眼底竟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她忆起旧日在东宫时,还是太子的顾崇喜欢在清晨为她描眉,其中最擅长的便是这秋波眉。他说,这秋波眉最能衬托她细腻白皙的面庞。
想到昔日爱人对她的柔情蜜意,她望向窗外,昏沉的天空没有一点云彩,殿内灯光昏暗,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轻叹一声,双眸满含忧思,喃喃自语:“她该来了。”
“皇后娘娘,您说谁要来?”彩莲疑惑不解。
孟静姝不答,起身走到书案旁,将早已写好的信折好递给跟在身后的彩莲,“你拿着这信去找内侍省的张大人,将信交给他。切记,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回头!”
“可是…”彩莲总觉得今日的皇后娘娘很是奇怪,出声询问却被她凌厉的眼神吓住,彩莲无奈,抿唇垂首退下。
待见彩莲离开宫门后,孟静姝垂下眼眸,掩去眼底冷意,径直走到床旁,开始撕扯布幔。将布幔由床边延至各类木柜旁,再用柜子间的缝隙夹住。
见眼前的一切被白幔覆盖,她嘴角扬起满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