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半时分,屋外刮起飓风,庭院中的树上的枝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屋厅的窗被震得发出哐哐声,灯台上的火烛摇曳不定,挨着窗边的盆栽愣是被这风给吹落在地。
绛月阁内,孟静姝倚着门框,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雨景,便是连雨丝顺着风扑打在自己的脸上都毫不在意。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因为喝了巧月下的药一直缠绵于病榻,如今她却是好好地站着观赏着这令人捉摸不透的雨。
倏忽,院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抹娇小身影从门缝中轻巧地窜进来。又在门前停留片刻检查着门闩,这才撑伞离开。
“外面风大,姑娘为何不进屋?”彩月收了伞,满脸担忧。
孟静姝未答,眼神忧伤地望着院里那棵在她入住时和兄长一同亲手栽的树。
自她嫁入东宫后便再没回过这个院子,回孟府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并非她不愿回,每当她提出想回家探望父母时都被顾崇拦下,只有顾崇有空时才能两人一同去孟府。
每次回家她都被驱至母亲院里,只等顾崇和父兄聊完天后来接她。离开时唯有母亲会温柔地拥别,父亲与兄长不知为何,总黑着脸,阴沉的叫她以为他们还在生她执意嫁给顾崇的气。可惜后来母亲病重离世,她也不再想着回去。
母亲病重时,她三天两头地去看望,也有连着几个晚上守在床边。可惜她不懂医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日渐消瘦,油尽灯枯。
母亲身死时,身边一直跟着母亲的嬷嬷怮哭,嚷嚷着要殉主。她苦拦无果,嬷嬷一头撞在柱上,弥留之际,嬷嬷握着她的手,气若游丝地说:“郭小娘…是她…”
当时她只顾着哭,全然未顾嬷嬷弥留之语。如今想来,嬷嬷怕是在提醒她母亲的死恐有郭小娘的手笔。母亲去世后,郭小娘日日哀哭,尽心竭力地操持母亲的丧事,父亲见郭小娘用心,便抬郭小娘为正室。
郭小娘成为正室后便不再收敛锋芒,她见父亲仍处在丧妻之痛,连夜整顿孟府,将亲信派去把持府里重要事项。在这之后,兄长意外葬身悬崖,李小娘所生四妹妹被许配给一户商贾人家,五弟弟被迫离开生母,养在郭小娘膝下。
将母亲病逝前后的事情串联后,孟静姝的眼眸忽地迸出一丝寒芒,她长睫低垂掩下眼中的恨意,默然走回屋。
彩月早已将门窗关好,地上破碎的盆栽亦无踪。
“你早些回去吧,我一个人没事的。”孟静姝撑着孱弱的身子坐到窗旁的红木椅,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害怕地蜷缩一团。
彩莲见状赶忙拿来斗篷,服帖地罩在孟静姝的身上。
“姑娘,天冷,奴婢扶你回床吧。”
孟静姝轻摇头,今日醒来后便忙着应付孟蓁蓁,收拾巧月。晚上父亲和兄长也一同来看望她,驻留许久,直到她借口头晕欲眠,父兄才肯放心离开。以致现在她才有空好好看着阔别数载的绛月阁。
彩莲未再坚持,将她身旁的窗又拉紧几分,确保没有一丝凉风可以溜进来,转身将床铺收拾妥帖后才福身离开。
顷刻之间,天地骤静,雨声被严实的窗隔绝在外,昏暗的里屋只听得见她浅浅的呼吸声。
她将头埋在双膝间,泪水沾湿贴身的中衣。在那场她亲手纵的火中,她绝望又无助,她恨当初不顾父兄劝阻,满心欢喜嫁给顾崇的她,恨欺她负她的顾崇。这一世她要亲手扭转结局,她要将顾崇苦心经营的一切尽数毁去。
天启国民间一片祥和,朝堂上却是波谲云诡。先帝继位两年便疾病崩逝,膝下唯有一女顾云黛。因先帝无皇子可继承大统,众臣便鼓推先帝之弟承帝位。
当今圣上膝下有三子两女,只有大公主顾温惠和二皇子顾崇乃皇后曹氏嫡出。曹皇后母家在圣上继位之前可谓劳苦功高,圣上登基后更是封曹父为国公,曹家如今在京城可谓炙手可热,盛极一时。
曹国公居功自傲,自持甚高,结党营私,将朝堂上反对他的人驱逐出京城,一时间官员人心惶惶,纷纷送礼入国公府以表诚心。
而她的父亲,孟丞相便是其中的例外。孟丞相忠于皇帝,忠于国家,所以孟家才在曹皇后之子继位后,被曹家赶尽杀绝。
孟静姝的双拳因为愤怒而紧握,曹国公,曹家,顾崇,这一世她绝不会令他们遂愿。
她欲吹灭烛火时,耳尖微动,察觉到屋顶处有异响。她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一眼,手持未熄的烛火,裹着斗篷,踏出房门。
“这…王爷,难不成孟姑娘发现了我们?”屋顶暗处,子奚戳了戳身旁一身黑衣,冷着脸的顾衍,调侃道。
“不可能,她从未习过武。”
“可是孟姑娘这么晚拿着烛火出来是要去哪?”
顾衍冷冷地瞥了一眼子奚,道:“你这是在委婉地告诉我你的武功差得连不曾习武的人都能轻易察觉到你的存在?”
“不是,不是!”子奚暗道不妙,连忙求饶,他可不想和那群尚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