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啧，我这是……死了？”

水泽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其实也并不陌生——这可是他刚打完胜仗的战场，只是，这个视角不太能适应罢了。

“这双手可不像我现在的手啊！怎么这么嫩？”水泽不解地盯着自己那双较近些年精致白净了不少的手。更令他不解的是自己这若隐若现的身体。

“所以，我是真的死了？这是我的魂魄？”水泽愣愣地，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

突然，一声呜咽将他从胡思乱想中扯回。只听那人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哥，你醒醒啊。你不是说还要回去好好跟嫂子炫耀炫耀吗？你不起来怎么炫耀啊？”

那人抱着一具尸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怪叫人心疼。水泽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尸体。

“看来我走得很坦然啊，脸上还带笑呢。不过这既是我的尸体，那这人该不会是韩墨吧？”

水泽让自己的魂朝那人挪了挪，定眼一看，还真是韩墨。

韩墨依旧在哭，边哭边说些激水泽的话语，似乎想靠这些字句将水泽唤醒，看他再一次睁开双眼，冲他嘲讽地笑一声，再对他说一次“没事儿，你大哥命硬，死不了”。

可是他唤了很久，水泽依旧是具冰冷的尸体，无丝毫动静，脸上仍旧安然。

韩墨终是放弃了。他只得接受他大哥战死的事实。他缓缓抬头，茫然地环顾周遭，像是突然意识到，原来不止自己一人这般悲伤。他身边就有不少除自己外在嚎啕大哭的，甚至还有在这尸海中寻找尸体的……

水泽将这一切尽揽眼底，心中自是一把心酸，但他无能为力：就他现在这幅模样，也别说上前安慰了，就是稍微动一下便是万分吃力的事情，同时魂魄还在逐渐变浅。

他只能默默地看着韩墨抱着自己的尸体起身，叫上其他找到战友尸体的人一起抱着尸体向反向走去。他们的背影充满了悲哀与落寞，个个都在缓慢的脚步中露出了不舍与愧疚……

唉，等着鬼官来收我的魂吧。水谦自嘲道。

许久，水谦终于等到了来接他的鬼官。这鬼官长得倒是同自己想的不大一样：面色苍白，长着一张十分讨喜的脸，若不是现在是鬼，恐怕仅他那双眼睛就已经让无数人为之倾倒。除眼睛外，他的五官长得周正得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这应该就是被老天垂怜的模样吧。”水泽心想。

“阁下可是水泽将军？”那鬼官礼貌问道。

“是在下。不过将军就免了，这是鄙人在阳间的称呼，您一叫出来就太折煞小的了。”水泽虽是笑着答话，但不失半分恭敬。

“将军无须这般，只是要赶紧去孟婆那儿了，再不去汤就不够喝了。”鬼官催促道，同时又念了一嘟噜咒语，水泽顿感身上轻松了不少。不仅可以随意走动，连魂色也不在变回了原来的乳白色。水泽脸上难掩喜悦，想要奔向韩墨时，那鬼官瞬间拉住了他，道：“还请将军知些分寸，毕竟已是阴阳两隔。”闻言，水谦怏怏答道：“多谢大人提醒，是在下疏忽了，只是能让在下再瞥一眼这人间吗？”鬼官点头。

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赏一赏这肃杀凄凉的战场和那如血染般的枫林，可谁知鬼官又催了起来，想再贪恋一会儿的想法只得作罢。

欲再好好看看这人间，留作心底的念想，可惜只能将匆匆一瞥当作对这世间最后的眷恋。

水泽无奈地跟着这鬼官朝孟婆那飘去。

这一路水泽都在想他的陶华、父母以及弟兄们。他以为死前的浅笑会让他彻底释然，不曾想终是放不下。

“好了，到了，赶紧排队去吧。”那鬼官幽幽道。

谁料水泽匆匆道谢后竟径直奔向正在盛汤的孟婆，那鬼官拦都拦不及。

只见水泽跪在桥边，眼中含泪。与其说是泪，倒不如是说在透支自己待在阳间的时日。毕竟，水泽魂魄的颜色又变浅了。

水泽言辞恳切地说道：“恳请孟婆大人帮我见上阎王殿下一面！”说罢，就磕了一头。那一头迟迟没有抬起。

孟婆没有管他，佝偻着身影，连头上的布都不掀一下，仍旧盛着自己的汤，与先前别无二样。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聪明人：他竟能猜出来这是见阎王一面的最直接的路。

鬼官见状，匆匆奔来，赶忙向孟婆赔罪，却将水泽挡在身后，不肯交人的架势。

孟婆略撇了一眼鬼官，用苍老的声音说：“哟，都把你给派来了，看来这面子老婆子我不给也得给了……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她的声音颤巍巍的，似乎在这冥界里没有一点分量，随便一个鬼官就能将她欺辱了去。可从这鬼官的态度便知事实并非如此。

猜对了！

水泽心中暗喜。虽说水泽是一阳间人，忽地变成了阴间鬼。按说只要老老实实跟着鬼官走，喝下孟婆汤，踏上奈何桥，便能轻松地入这轮回道。

可他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