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提笔圈点，那道眉一直皱到文章末尾。

朱颜的心亦从头到尾提着。

幸而时影知，以她薄弱的功底，能写出这篇心得已殊为不易，也没有批评她，而是本着为师者因材施教的原则，为她圈点出错误后，褒扬了她的进步。

朱颜破涕为笑，说出的话很谦虚:“多亏了师司徒的教导，当然，还有少司命您的教导，弟子知道自己愚钝，今后也会加倍努力的。”就像六年前嘉兰皇宫中初遇，您赠我一朵雪寒薇，鼓励我女子也可修习术法一般。朱颜默默在心中加了一句。

时影微微点头:“你学到的本事都在你身上，可伴你终生，你也不必太妄自菲薄，你上山后每一日的进步，师长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每一日。看在眼里。不论时影话里之意到底为何，几句话中，只有这七个字被理解能力满级的朱颜听进心里，她顿时将头顶阴霾一扫而空，重新振作起来。

朱颜小心捧着时影批改过的竹卷回了弟子院中。

为了方便弟子们切磋术法，课业上互帮互助，弟子们只按男女分进两座别院。九嶷山别院虽大，女弟子们住的舍房也间隔不远，朱颜一回来，就有人听到了动静。

白雪鹭书桌的窗口就遥遥对着别院入口，侍女磨着墨，语气颇为不屑:“郡主，您看，这朱颜郡主想必又是打清修殿回来的。”

白雪鹭闻言朝窗外打量了一眼。

撇开少司命能力、身份不谈，光是他通身清贵的气度，他俊美难言的眉眼，就足够迷倒这院中女弟子们的心了。况且，后宫与前朝脱不开干系，如今青族一脉的青妃在宫中坐大，青王势头无出其右，挤压了别的部族利益，各王族表面和气，心下还不知打着什么算盘呢。

这两月里，各部族女子们往少司命身上使力，为少司命风采所迷是真，背后部族势力的计较也是真。只是少司命郎心似铁，只为师司徒转移，白雪鹭是最先发现的。

她也是最先退出女弟子们明争暗斗的。可能是顾念着几分白嫣姑母的亲缘，她第一回头脑发蠢给时影送汤水，时影便点醒了她的执念。

是啊，同是王族血脉，不分贵贱，有能力有魄力才能聚集人心，白凤麟虽得白王看重，但性情残暴，行事张扬，对家将士兵们也是动辄打骂……她未必不能取而代之。

白雪鹭术法学得用心，为地号课室弟子中的佼佼者，四位司空们也不藏私，她能学到什么程度，就悉心教导她到什么程度，她此时钻研的经义，正是孚司空给她开的小灶。

侍女伴她左右，又见别院中女弟子们纷纷从少司命那儿铩羽而归，明白主子上山前的谋划有变，不过平日六部女子多与朱颜不合，背后笑话她两句是常事。连带着侍女们说话也没什么忌讳。

“这朱颜郡主连您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还想肖想少司命大人。”

白雪鹭视线未离经义:“行了，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在外头别多嘴。”

“是，”侍女捂了捂嘴，“对了，郡主，方才府里传信来，说世子已从叶城动身，会赶在出师考那日亲自来九嶷山接您和雪鸢郡主。”

“……”

接我？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上山前他的疯言疯语还历历在目，上山后白雪鹭也接过他两封疯信，先是问她有没有替兄长将礼物送到，第二封信里又问她师玉喜不喜欢这些礼物。要是在白王府邸中，白雪鹭还会忌惮他几分，出了府邸，天高皇帝远，白雪鹭只当他疯狗乱吠。

她不知自己这个疯子哥哥听说九嶷郡厉阁主病逝后，两月里在叶城大肆动兵，以谋反罪抓捕了一批万象阁分支产业的管事，此行正准备前来与万象阁新任阁主厉溏章“谈”买卖。

白王气高心短，一心指望两个女儿抓住机遇，不论今后时影、时雨谁坐皇位，白族皆可稳坐钓鱼台，从不费心教女儿们谈政事。他的心思都用在女儿们的婚事上了，世子所做所为他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损害白族利益，他也懒得管。

叶城的急鹞送到文司空案前，文司空都不知该笑这世子蠢还是莽。

坐忘宫中大司命将急鹞摘抄出的手札，阅后递给侍书神官，让其余几位司空传阅。

相司空最先讽刺道:“白族几千年里尽出这种蠢物，阴盛阳衰，后代中男子不如女子多矣。”

文司空摇头:“厉夷在世时，行事果敢，刚柔并济，怀善有度，可他这个义子的性情完全与他反着来，恩威并施，惯会算计人心，且谋略不输厉夷，白凤麟在他手中讨不着好。”

一场秋雨一场寒，九嶷山气候比外界感知得更早，细小的微尘比以往更湿润。

相司空捻了捻衣袖，眼梢沉沉，拱手对大司命道:“厉溏章不比厉夷，这把刀握不住反而会伤了自身，咱们得早做准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