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怖鬼影
寒笙褪下丧服,换上平居服饰。
在青篱小筑为母亲守丧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如白驹过隙,悄然流逝。
她望向窗外,垂丝海棠在清秋的晨风中静默无语,一如母亲秦南烛在这深静庭院中与花默对的许多个日夜。
青篱小筑,本就是整个玉府最少人迹的所在。
想起母亲,寒笙眼角微微湿润。
本以为能靠着光阴流转稀释锥心刺骨的丧母之痛,然而思及念及,却总是悲酸难抑。
正伤怀间,素日随侍身侧的婢女阿霏已远远喊道:“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她不动声色拭去眼角的泪,阿霏已气喘吁吁跑至跟前,神色张皇:“小姐,喜帖、喜帖又送到了。”
“什么喜帖?”寒笙疑惑,忽而想起什么,脸色凝重,顿了一顿:“是裴府送来的么?”
她明白,正因为那个嫁进裴家的承诺,才得以换来这风平浪静的三年守丧。然而所料未及的是,今日堪堪脱下丧服,裴府的帖子便已送至?
红白喜丧,操之甚急。
她何尝想要独守在这座存放了母亲一生伤心的青篱小筑?答应嫁与裴玞,不过是为了,在那个残忍已极的血色之夜里,能让她一心想要守护的人有一丝逃生之机。
暗夜中宝锋砺亮的幽暝剑、遍布刀剑痕迹的染血白衣、燃着仇恨之焰的双眸……
冷浸在沉重的回忆中,寒笙痛楚地闭上双眼。
旻昀、旻昀……
从来如日色一般温暖和煦的旻昀……
那夜之后,你在何方?
“不!不是裴府……”阿霏摇头,神色却愈加恐惧,连声音都带了一丝呜咽,“是、是鬼泣山‘骇怖鬼影’冥漠王手下递来的帖子!指明今夜入暮前要玉府把三姑娘送上山去,给鬼王做夫人呢!”
“骇怖鬼影?”
饶是寒笙素来静定,听到这一名号,也不免心中凛然,陡觉一阵晨寒袭身。
呼天天不应,遇鬼鬼见愁!
——“骇怖鬼影” 冥漠王。
几十年来,这七个字不啻为庙堂江湖、黑白两道皆闻之色变的禁忌之语。
冥漠王纵横江湖数十载,为邪道至尊,手下“双神君、四天王、十罗刹”,皆是诡谲莫测的奇人异士,且俱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向来居住在塞北荒漠之地,辖下“白山不应天”和“黑水鬼涧愁”,是无人敢踏足的死地。和玉府相隔千万里之遥的冥漠王,此次无声无息驾临百里之外的鬼泣山,且毫无预兆便搁下一封帖子在玉府正堂的桌案上,来意不善,所图究竟为何?
寒笙缓了缓心神:“冥漠王指明要玉家的三姑娘?寒霜她知晓此事么?”
“如何不知呢!第一封帖子昨日便递来了,老爷惊惧不已,只是没法儿,将府中财物装箱后,尽皆送上鬼泣山,求他老人家网开一面。谁知今日一早,那些箱子就被冥漠王的手下原封不动送了回来,说是不求财、只要人。
“那些江湖人面目诡异,说得云淡风轻,可摆明了若不送人,玉府就要大难临头。三小姐如今已全然吓傻了。鬼王横行江湖数十载,年纪恐怕比老爷还长上几岁。不消说这岁数之差,只怕独独‘骇怖鬼影’四个字,便足以教人丧胆了。哪里是嫁人,只怕比踏足幽冥死地还要险恶万分啊。”
“限今夜日落月升以前将人送至鬼泣山十里外魑魅亭。”
玉天澜攥着信笺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在正堂内来回踱步。仍是同昨日一模一样的大红金帖。晨起信来,入暮便要人至,这鬼泣山离玉府尚有百里之遥,岂非最迟午后便要送人上路?
玉夫人搂着已然呆滞的三姑娘玉寒霜,泪水涟涟:“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玉家素为朝中清贵,从不涉足江湖中事,如何会被鬼王盯上!”
玉夫人原也是簪璎世族方家的小姐,闺名撷英,涵养本自极好,年逾四十,行止端谨自持,而此时最小的女儿被江湖上人人畏惧的冥漠王要去,登时顾不得仪礼容态:“这必为秦南烛带来的祸孽!她从前是草莽女子,来路不明,一身妖邪,害了你大哥,如今已死了三年,却还阴魂作祟,让我的女儿不得安生!这个贱人!当初原不应葬她,合该烧了干净!”
“既是已故,又如何能左右阳间之事?玉夫人未免抬举我母亲了,只怕‘骇怖鬼影’冥漠王的手下,也无这等死后作祟的本事。”
寒笙清冷讥诮的声音传来。玉夫人怒极,正待发作,玉寒霜已挣开母亲的怀抱,直冲着寒笙道:“你什么意思?落井下石?成心作践我是不是?”
“若要人不贱己,首先莫要作践他人。”
寒霜正要回击,玉天澜已开口:“你来做什么?”
“玉大人。”寒笙微微敛襟,对这位生身父亲,却如此客套疏离地相称,“冥漠王来信之事我已听说,若寒霜不愿上山,我可代她。”
堂中人俱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