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间
他们就在一个小土坡上,小心着脚下的青苔,往前走上几步。在火折子微小的光亮下,可以看见一条长形的沟壑,那和土坡连接的地方,是露出地表的遒劲粗壮的树干。
盘根错节的树根被雨水冲刷的露出了表面。流进这深沟之中。
像是巨兽张开了獠牙,向他们展示着深渊巨口。
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人了,不知道为什么,却连看一眼都不敢,只觉得腿肚子攥着劲儿,害怕的厉害。
愣着干什么?那汉子不耐烦道:“还不快扔下去,赶紧干完活,赵大赵二留下来照例埋伏在原处。
要是有官兵上来,还是老规矩。你们俩,”他看着被冻得抖如糠筛的两个人不耐烦道:“趁着离天亮还有些时辰,跟着我下山去摸摸情况。”
见周围的人都不说话,那汉子怒了,低声喝道:“一群怂瓜蛋!都给我放明白!一朝入了伙,哪有你们说脱身都脱身的,山上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一旦被抓,那可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哪里有你们的活路?
他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众人:“好好听着上面的吩咐。别起什么歪心思。要是让我知道谁敢下山……”
一支利箭破空而过,穿过他的咽喉定在了旁边的树干上,剑尾还在颤动着,人就那么被死死的钉在了树上。
可气息未断,喉咙里不断发出呵呵声。挣扎了数息之后,口中不断涌出血液,很快便没了动静。
众人睁着眼愣愣的站着,脚底板像是钉在了地上。脸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落。那是被钉死的男人之前喷出的血。
天空中一声炸雷响过。亮如白昼的光芒在瞬间炸裂。整个山林一览无余。
有马蹄声朝这边疾驰而来。几个人捂着嘴,连滚带爬的滑落在土坡下。
“可是中了?”
“果真是中了好剑法呀!”
说话那人不知道做了什么,只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真是晦气!要不是为了这赏金。谁乐意再把尸体给带下来,还不够费劲呢。话说回来,有这么一收获,你可得请一顿酒啊!”
后面那人爽快道:“一顿酒算什么?赶明儿归了营,咱们去平阳城里的流芳馆里,那酒喝的,才叫顺心顺意!”
几个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其中有个人插话道:“咱们这一趟出来,当真是不错。同样是出兵,每日只守在营地当中,值班换岗便罢了。左不过上山搜罗一通,逮下来一些野物。
你来的晚,不知道如今这厨子做的野味是越发的好了。话说回来,我们巴不得这玉林山能守到年底了。
等出了年再往山上一看。这反叛军都冻死的差不多了,那才叫一个省心省力不费一兵一卒……”
壕沟下的几个人听得心里发寒。却紧紧抱着树根,不敢乱动。
“如今进项也不少啊,”另一个接话:“一个反叛军的人头十两金呢,若是能擒住了贼首,那赏金得多一倍。
今天的那张榜看了没?看来陛下圣明,也知道这群反叛军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过是有些人煽动了兵营造反,又把那么多百姓卷进来。
皇上可是派了督君下来,说是不必杀戮太重。可这督军都来了,必要是做出些成绩给上面看的,不然怎么能显得兄弟们的能耐呢?
趁着这些天还没有人下来投降,好好攒一些本钱才是正经。听说今儿俘军的大营都已经扎好了,一下了山,今年还要修堤造桥,需要的人力海了去了,这些人大不了都拉去服役几年,管吃管住,倒是便宜他们了!”
“是啊,”另一个哈哈笑道:“等山上这帮人回过味儿来,都下山投降了,咱们打也打不得,杀也杀不得,哪里还有这号银子挣?”
这人眼珠子一转,笑嘻嘻的故意大声道:“老兄,你说会不会有那心眼子多的干脆把那些头目都绑了来,跟咱们争这种好事儿?
毕竟督军大人发话了,无论是谁,只要能够带了叛军中的小头领们出来,照样有银子拿。
咱们动作不快点儿。让这些叛军中的人回过神来,绑了自己的上峰下山投诚——那可是真金白银可以拿!恐怕就连罪责也免了去。至多不过是打回老家,重新种田算了。
听说了没,圣上整顿吏治。陇地这次闹的事情大了,怕是这陇地的官场要从上到下扒一层皮!”
“新人新气象,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原来的官员肯定是不能用了。”
几个人站在树下各自撒了泡尿。抖了抖衣襟,一面慢慢说着话,渐行渐远。
直到马蹄声再也听不到了,山林中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细沙沙的雨声。壕沟下紧紧趴着的几个人,脚下便是因为伤寒咽了气的同伴的尸体。
被雨水打湿的破烂衣衫紧紧的粘附在身上。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同伴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亮光。
山间雾气本就重,到了晨起,阴雨连绵的雨丝依旧